他睁开眼,夏日的朝阳唰地映入眼帘,分分毫就把瞳孔深处的那片雪花融化了。鲜活的一切霎时被灰尘蒙蔽,只有寂静而毫无生机的屋子,和一只早已不再跳动的时钟。于是短暂出现的光影jiāo错沉默下来,没有了人的这里只是一座坟墓,埋藏了青chūn和爱。
沈贺感到之前萦绕在心里的,那种无法遏制的、灼热的焦急的、不顾一切的追求都在这一刻被现实的海水打湿,冰冷地沉船在黑暗的海底。他又躺了好半天,摸到一边的手机,本来没抱丝毫的希望,却猛地睁大了眼睛,腾地从chuáng上坐了起来,他顾不上谴责自己的失态,这一刻的这个人的短信就像一根绳子,能让他从坟墓里爬出去的绳子。
然而这段绳子并非来救他,而是带给他更深的痛苦。它在半路着了火,烧痛了他的手,让他从半空坠下,狠狠摔在地上。
谢谢你?放在此qíng此景只是不需要的委婉表达。这个老好人变了很多,真的变了很多,但也有很多没变的,比如他一如既往的含蓄和不忍心给别人一丁点难堪,他明知自己抱的什么念头,也能如此冷静地对他说谢谢从前的照顾,可他也不再为别人的一点好意而感恩戴德,这招已经彻底没用了……但也或许这只是针对他而言。打击一个接一个,若能就此放弃或者麻木也好,可最坏的qíng况是沈贺感到疲倦却异常清醒,有些像那些嗑药过量连续几天不眠不休的人,并非亢奋,而是头疼yù裂却不能停下脑海里疯狂的活动。
沈贺又躺回chuáng上,一只手搭在眼睛上,用来遮挡阳光,似乎这能让他没入黑暗的平静中。
梁平安把梁君文抱到超市手推车的幼儿座位上,小男孩特别喜欢坐在这里,这样他才能看清货架上琳琅满目的商品,而不是大人们的腿。
“爸爸我要那个!”
梁平安好脾气地哎了一声,探着身子拿下一盒巧克力。
梁君文像个小将军,坐在购物车里挥斥方遒,指手画脚:“爸爸,我还要那个!”
小男孩yù望无穷,不大一会儿就将脚下的空车堆满了花花绿绿的好吃的,这感觉显然让他感到很快乐。梁平安看着梁君文笑的不见了眼睛的小脸,忍不住在他脑袋上扑棱了一把,半宠溺半责备地说:“臭小子。”
“你就会说说,买这么多甜食,他的牙还要不要了?亏你还是医生。”赵小雨正好抱着两大包卫生纸过来,笑着抱怨梁平安。
一家人有说有笑,购物车里盛满的不是纸巾,零食,水果,而是温馨和满足。
就在距离他们几米远的另一派货架后,站着一个眉宇间沉甸甸的男人,再俊美的容貌在这样压抑的郁色下也失去了神彩。沈贺忍不住觉得自己是在找罪受,可梁平安不接他电话,他只好自己来找人。想到这,他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欠下的东西早晚要还,他自以为聪明无比,却还不如从前一直瞧不起的老实人活的明白。
沈贺摸了摸装好的牛皮纸袋,这里面有他的王牌。
“学长,好巧。”沈贺深吸口气,露出完美的绅士般的笑容。
梁平安的笑容一瞬间就从脸上退去了,他到底没练出喜怒不形于色的本事。他警惕起来,像一只嗅到了危险的袋鼠爸爸,这让他看起来不太礼貌。
这不怪他,沈贺有点不太舒服地想。他去过自己的家,那里离这个超市显然不是一星半点的远,他突然出现在这里是很突兀的。沈贺不着痕迹地把赵小雨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女人的面容白皙体型富态,乍一看有点像古代的仕女图,神色间有一种和梁平安很相像的东西,是那种平淡和善良,没有惊心动魄让人过目难忘的美貌,但和她的丈夫,儿子站在一起,就让人无法移开眼球,这画面有一种独属于人间的温暖色彩。
碍眼,真碍眼,沈贺竭力控制着内心想让这个女人消失的妒火,可惜他现在再也没有立场来指责梁平安了。彬彬有礼的表面下藏着恨不得冲破喉咙的烦躁,他却只能虚伪地笑着说:“这是你的妻子吧?真漂亮。”
赵小雨有点不好意思,她虽然已经嫁为人妇,儿子也两岁了,但看到这种小说或者电影里走出来的男xing,还是忍不住有一瞬间的心跳,她掩着嘴笑了两声,把目光投向自己的丈夫。
梁平安点点头,简短地回应他:“谢谢。”镜片下的目光却没有丝毫的喜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