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市,沈贺一上午处理了这两天积压的文件,好不容易歇了会儿,办公室门又被敲了两声,丰敏曲的声音传了进来:“沈总,您要的资料。”
“进来。”沈贺揉了揉眉心,接过文件夹,摆摆手示意他的助理出去,刚翻看了一页,脸色就有些变了。
快到午休时,在外间的丰敏曲听到室内传来砰的一声巨响,他吓了一跳,站在门外询问:“沈总?沈总你怎么了?”他侧耳细听,什么声音都没有,丰敏曲心下不安,怕他的老板在里边出什么事,就悄悄推开一条门fèng,第一眼先看到满地的凌乱,几根签字笔咕噜噜地在光亮的地板上打转儿,丰敏曲用他惊人的视力迅速一扫,又发现了支离破碎的手机,屏幕guī裂道道白纹,旁边散落着黑色的零部件,他微一抬头,发现他的老板竟然闭着眼睛,用手支着额头半弯着身子,好像体力不支的样子。
丰敏曲这回可顾不上什么礼节了,他连忙推开门几步过去扶住沈贺的胳膊,对方脸色奇差无比,两道剑眉皱得死紧,嘴唇隐隐发白,好像发了什么急症似的。
“您怎么了?生病了?要不要去医院?”丰敏曲一迭声问出来,一边观察着沈贺的神色。
沈贺还能听清他说话,微微摇头,手指发抖,指了指办公室里的沙发。丰敏曲得到指示,小心翼翼地把他扶过去坐好,看到沈贺嘴唇一动,连忙凑过去询问:“您还要什么?”沈贺指了下他的外套,丰敏曲立刻领悟,把衣服拿过来盖在沈贺腿上。沈贺点点头,面露疲色,摆手让他出去。
丰敏曲依然不太放心,再次询问道:“沈总?要不找个医生来看看?”
沈贺睁开眼,瞥了他一眼,丰敏曲心下一凛,不再多说,离开时把办公室门轻轻带上了。
丰敏曲一走,沈贺一边在外衣口袋里摸索着什么,一边竭力平复qíng绪。然而之前电话里的一幕幕却仍让他的心qíng久久不能平静。
“沈贺,她是我的母亲,这是我的身体,我为什么不能做决定?”
几句话后,梁平安听出他话里的意思,语气一下子激烈起来。沈贺本来还压着,被梁平安的态度影响,一下子也焦躁起来:
“为什么?什么为什么?你做傻事难道不让别人说?我问过了,你妈的主治医生根本不建议她做最后的治疗!她身体不行了,换肾也挺不了两年,到时候你的身体也完了,你想过后果没有?”
电话那边的男人立刻接道,“我是医生我很清楚后果,一个肾的二分之一就能维持人体正常机能,我才三十岁,注意保养这没什么大碍。”
沈贺最恨别人和他狡辩,qiáng压着心头火劝道:“我虽然不是学医的,但也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你别拿这话蒙我!两个肾各顶三十年,少了一个哪里还有好?何况换肾风险太大,排斥、病毒感染,不说你,你妈的身体能挺过去么?”
梁平安沉默了片刻,声音略低:“尿毒症晚期只有一条路可走,左右都是那样,我不能放弃我妈最后的希望。”
沈贺真想找个东西把梁平安绑起来,让他再也不敢逆着他的意思,但人现在不在他手里,他必须保持理智,再说于这件事上他只能放软态度:“这样,平安,你听我的,我帮你找合适的肾源,你先别着急……”他的话未说完,就被打断,电话那边的声音无比冷静:
“沈贺,来不及了,我妈的身体拖不起了。”
沈贺又气又急,一怒之下冲口而出:“梁平安,你不要以为这就是孝顺,你这是愚蠢!你妈要是知道你这么做,她会同意么?她愿意用你下半辈子的健康去换她几年活头么?再说你想想万一手术失败了……”
电话那头一时没了声,沈贺把心提到了嗓子眼。
他从没这么紧张过,商场上的杀伐果决和这完全不是一码事。他刚刚看了丰敏曲给他查出来的资料才知道梁平安为什么非要转到D市的医院去,因为在那边有人能帮他报销大半的医药费,这样手术随时都可以进行。短短的十几秒里,沈贺竟然觉得后背冒出了一层冷汗。
捐肾的人少有能安享百年的,肾主人一身yīn阳之本,折寿不说,往后一生大病小病不断,不得安宁。
梁平安比谁都清楚这些,他的声音从电话那边传过来,很低,很平静:
“沈贺,没有人想死,我妈也不想死,她还想看着文文长大娶媳妇。她不必知道我做了什么,为人子女本不该让她受这种选择的苦。我妈吃的苦已经够多了,等她身体好些以后,我要把她接到身边,好好照顾她。为了小雨和文文,我已经对不起我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