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平安感到自己的喉咙里突然被人塞进了一个刀片,偏又紧得不行,嗓音就听起来怪怪的:“你怎么能这么平静?”
沈贺愣了一下,想说什么,却没说出来。
车厢里的气氛实在太沉闷了,待着叫人难受,梁平安突然打开车门,一条腿迈出去,外边的冷空气一下子灌进来,他打了个激灵,浑身的毛孔都收紧了,然后他好像听到了什么。
“平安,我只是害怕……死的时候身边一个人都没有。”
梁平安猛地回过头,看向沈贺,男人坐在驾驶席上,表qíng平常没什么悲喜,好像他听到的只是错觉。他有些犹疑不定,夹在车内的暖气和车外的寒气之间,有些不真实的虚妄感觉。他张张嘴,怎么能……你父亲,你大姨,你的兄弟姐妹,你的朋友……他对上沈贺的眼神,不知怎么的竟然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沈贺锁上车门,默默和他对视片刻,没再说什么,掏出钥匙上楼了。
全世界的人加起来又有什么用?特殊的只有那么一个人,只有那个人在,他才心安。
……真他妈的窝囊!可又一点办法都没有,命都快没了,还跟自己叫什么劲儿呢?生命中有太多东西让人不得不屈服,于梁平安而言这个障碍或许就是他,对他而言那却是无法逾越的生理极限。
这一晚,梁平安再次失眠了。身边躺着的这个男人身上散发着温热,胸口微微起伏着发出呼吸,似乎睡得有些拘谨,像在梦里对自己施压似的,胳膊不自然地绷在一起,让人看着难受,他的脸在窗外微弱的光线里显得鲜活又宁静,让人不禁想起沐浴在月光中美丽的广场雕像……
梁平安侧着头,目光中流露出疑惑,深夜和寂静让他的jīng神出现一丝不可名状的恍惚,他把手伸出来,悬在沈贺的鼻梁上,顿了半晌,轻轻摸了一下。很多年前他也曾这样做过,那时他心里满满的一不小心就会笑出来,此时此刻却有些窒息一般,憋得慌。他默默看了沈贺一会儿,翻了个身,突然感到有点冷。
沈贺是被饭香叫醒的,眼睛还没睁开就,耳朵先接受到了轻轻的锅碗瓢盆的声音,动静不大,能想象出人手上小心翼翼的动作。他躺了一会儿,觉得胸口那里一点点热起来,心脏跳的越来越快,睁开眼睛同时,嘴角也没忍住挂上了一点笑意。
“做什么呢?好香。”
梁平安把锅盖扣上,回头看他,“熬了点粥。”
沈贺弯着嘴角,眼睛也在笑,走过两步伸手勾住了梁平安的腰,温存地把头靠在对方的脖子边,“几点起来的?”
梁平安没动,顿了顿,“六点多。”
“饿不饿?”
“不饿。”
“真的?我可快饿死了……”
这么说着,梁平安感到耳朵上落下湿乎乎的亲吻,像被什么小动物的舌头给舔了似的。很痒,他感到后脖子起了一片jī皮疙瘩,微微用力挣开沈贺的胳膊,扭头关了小火,“吃饭吧。”
沈贺这半年来一直在吃药,他的胃不如以前好了,吃不了辛辣食物,梁平安以前不知道,现在知道了,熬了一锅小米粥,拿勺子一舀起来,黏糊糊的,很软很香。沈贺吃了两碗,放下筷子,心满意足地叹了口气。
梁平安把碗筷收拾起来拿到水槽里,厨房里哗啦啦地响起了水声,“沈贺,给我讲讲……”
“讲什么?”沈贺看着梁平安的背影,听他的话说了一半,要自己猜下一半。
沈贺沉默了片刻,开口道:“我给你讲讲我小时候吧。”他看梁平安没说话,想了想,缓缓开口讲了起来:
“我妈死得早,我是我大姨养大的。这你知道了。”沈贺顿了顿,组织了一下语言:“她个xing要qiáng,是家里同龄那辈里最有出息的,所以对子女管教也特别严格,我有一个哥哥,跟我差了一岁,从小到大不知挨了多少打,迟到会挨揍,衣服没叠好也要挨揍……可这些从来没我的事。我大姨对我好,近乎纵容,我父母的婚姻很失败,她担心我心理上出什么问题,所以从不责怪我,也不给我一点压力。我记得有一次学校月考,我第一次考出了年级前百,她却叫厨师做了一桌子好菜,告诉我要注意身体,千万不要勉qiáng自己。”
梁平安还是背着他没回头,两双筷子在他手上擦来擦去,洗了一遍又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