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老爷子把衣服脱了挂在架子上,转头对梁平安说:“你去打一盆热水来,再拿瓶酒jīng,两包棉球。”
梁平安手脚麻利,端了盆进来时,听见顾老爷子跟沈贺说话:“年轻人,放宽心,凡事想开些,你的日子还长着。人这一辈子,不知道会碰上什么事,不过只要活着就有念想。”一边说着卷起了衣袖,“不晕针吧?”
梁平安替沈贺答了,“不晕,您要的热水。”
顾老爷子嗯一声,从包里拿出两条毛巾来,说是毛巾又不像,像是麻布,泡在热水里有一股淡淡的药味儿。梁平安看他把手也泡进去,拧gān毛巾,擦了擦手。
梁平安把目光挪回来,一低头和沈贺的眼睛对上了。
其实他已经很久没好好地和这个男人对视过了,现在,他注意到了,这个人的眼神不知何时已经悄悄变得不一样了。梁平安愣了一下,手上的动作一顿,指尖不小心摸到沈贺的胳膊,它已经不能动了,但触碰起来好像还是和以前一样充满力量,随时可以把他圈进怀里,很温热,他似乎还能闻到那上面淡淡的酒jīng味儿。
顾老爷子已经把他的一套针摆了出来,梁平安不懂,但扫一眼也看得出来顾老爷子用的东西很特别,不是现下流行的不锈钢针,颜色和质地都不一样,上边也没有螺纹,一套只有九个,简洁大方,隐隐的又让人觉得古朴厚重,没准儿就是传家之宝。
“今天第一天,先用体针,过两天再用头针。”
顾老爷子说完了,抬手看了一眼时间,“这个时辰刚好,等用头针的时候就得半夜了,小伙子,到时候可就不让你睡觉了。”他说着还呵呵笑了两声,看起来慈眉善目的,很叫人安心。
梁平安也配合着笑了笑,
一套针下来天早已大亮,日头明晃晃地挂在窗外,顾老爷子取下最后一枚针,拿棉球碾了碾取针的部位,“这就行了,大后天我再来。”
梁平安把沈贺的被子盖好,转身帮顾老爷子收拾东西,一边连声道谢:“麻烦您了,真太谢谢了。”
顾老爷子今年也快七十岁了,两个小时下来也不轻松,他摆摆手,从皮包里拎出一个塑料袋来,就是那种超市用的塑料袋,上边还印着几个红色的印刷字,“给他泡脚用,抓一把就行,泡半个点,水温不要太热。”
梁平安连忙接过来,“记住了。”他把袋子搁一边柜子上,也穿上大衣,“那我送您出去。”
顾老爷子嗯了声,没说什么,给沈贺针灸这几个点他也没说出几个字,梁平安看出来了,这是个话少的人,话是不多,但该说的都说了,靠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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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果然如顾老爷子所言,施针的方法越来越复杂,有时候一周都不来一次,有时候连着来两天,还有从早到晚每隔一段时间就得来一次的,梁平安听顾老爷子说这是长周期疗法,一个月才能算一疗程,最早三个月见效,多了,耗上一年也正常。
但只要他说痊愈了,以后基本就没有复发的可能了。梁平安看顾老爷子折腾来折腾去的,有些过意不去,不说时间漫长,就说针灸的时候那些手法,他算过,做头针的时候一分钟就要捻两百次以上,还得顾忌着沈贺的反应,一有热胀麻就要歇几分钟,是真麻烦,也是真累,劳心劳力,怨不得老爷子早就隐退了。
一晃,两个月快过去了。
“有感觉么?”
沈贺紧紧闭着眼睛,突然皱了下眉头,梁平安一直在旁边看着,这时连忙说话:“他有点疼了。”
顾老爷子瞥了他一眼,起了针。
“这几天过节,我就不过来了。饮食上还是要忌口,一切照常,初六我再来。”
梁平安熟练地帮顾老爷子收拾好东西,说了几句过年的客套话,好好歇歇什么的,把人送到楼下上了车,他顺路去超市买了一袋速冻饺子。
天气没有来时那么冷了,下了几场小雪,路面的积雪斑斑驳驳露出黑色的柏油马路,他不紧不慢地往回走,顾凛之这些天只和他联系过一次,问他过年要不要去他家。
梁平安推开病房的门,沈贺半靠在chuáng头,用一只手翻书,和往常一样。不说话不动弹的时候,他这个样子就像坐在城堡里静静观赏着风景的王子。
梁平安站在门口看了他一会儿,沈贺抬起头和他对视,也是和往常一样,不发一声。这两个月几乎都是这么过来的,沈贺是不能说,梁平安的话却是真的越来越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