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如果昌流君所说是真的,一切就有了解释——他的忠心是有原因的。起初也许确实因为牧旷达以上宾之礼待他,但牧磬出生之后,他就不会走了。
回想过往,昌流君也是陪着牧磬的时候多,但凡无事jiāo代他去办,他们就总是在一起。牧磬说什么,昌流君就做什么,百依百顺,从无违拗,两人在一起时,昌流君便变了个人似的,一身杀气俱敛了起来,不见任何踪迹。
那夜牧磬被绑架时,昌流君的焦虑也终于有了解释。
段岭想来想去,决定先证实昌流君的身世,再决定下一步。这下他也不想杀昌流君了,不得不承认,这番求qíng很有用。
“昌流君多大了?”段岭又朝武独问道。
“三十多了。”武独说,“平日都蒙着脸,看不出年纪。”
好多年了,段岭依稀能想象出那年上梓城破,刺客们各自下山时,都是一副少年模样。光yīn似箭,岁月如梭,一眨眼就是十余年。
翌日醒时,段岭出外,府里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
武独正在亲自贴门外的对联,昌流君在一旁看着,他换了身衣服,也不穿刺客装,蒙面巾也收了起来,就像个府里的寻常武士,见段岭时还有点尴尬,点了点头。
“昨夜睡得好么?”段岭问。
“还行。”昌流君说,“就是有点不放心。”
段岭答道:“不会有什么事的,今天我就写信回江州。”
武独瞥了段岭一眼,说:“贴好了,你看看。”
“不错。”段岭看过后赞许道。
武独给昌流君下了另一种毒,倒是没有像对郎俊侠一般,废去他的功夫,但这种毒|药需要每月初一、十五服下解药,方能活下来。
段岭写了一封信,让人送回江州去,请李衍秋帮他调查先前昌流君所说之事。虽然他心里已有定论,牧磬的xing格确实不像牧旷达,长得也不大像。可怜牧旷达处心积虑,想借牧锦之的肚子来夺李氏的江山,自己家的后院却被乘虚而入,当真是讽刺至极。
兴许冥冥之中,一报还有一报,也是命运使然。
这夜便过年了,昌流君自己在门房里与侍卫们小酌。段岭先是与武独换上正装,拜祭过李渐鸿与段小婉,又拜了武独的师父师娘。
直到此时,段岭方有种与武独成家的感觉,他们没有拜天地,也没有拜双亲,却不知从何时开始,已不知不觉成了一家人,彼此陪伴。
“老爷先吃点什么?”段岭问。
平时都是武独安排,今天武独却有点心不在焉,想起白虎堂往事,便换了段岭来伺候他。
“随便吧。”武独说,“开口笑来点,早上刚炸出来的。”
段岭便去厨房里拿了点心,分给侍卫们一些。回到厅堂中,与武独在一起小声说话,聊起过往一年,武独既要穿上盔甲去行军打仗,又要提着剑去杀人下毒,出门奔波赚钱,回家洗手做饭,段岭只负责在旁边问“怎么办”,想到时,段岭也觉得好笑。
难怪都想成家,成了家,便仿佛有了倚靠。
段岭提着壶,与武独说:“我敬老爷一杯,老爷辛苦了。”
武独饶有趣味地看着段岭,眉毛动了动,说:“为了你,再辛苦也是值的。”
两人互敬一杯,又各自喝了一杯,这夜里他们没有提多少烦心事,只是想起过往,末了武独喝得有点醉,又起来教段岭跳男子的胡旋舞。武独身材高大,踏起步时袍襟飘开,英姿飒慡,非常好看。
到得后来,武独又背持忽必烈的金剑,玩起旋腕剑法来。段岭则拿着烈光剑,跟着他玩。末了武独顺手把段岭抱在怀里,两人哈哈大笑。
江州,年夜。
牧府内如同往年一般排开年夜的筵席,今年却少了两人。
一是长聘,二是昌流君。
牧相又有什么事要办了,来赴宴者纷纷猜测,每当长聘不在身边时,朝廷中就会多多少少,发生一些事。
牧旷达却神色如常,如沐chūn风,说说笑笑,只有眉目间带着不易察觉的一点憔悴。牧相的两名门生,王山在河北,huáng坚便独自前来,朝牧旷达贺年。所谈之话,无非是关于师弟在河北的政绩。
牧旷达显然对huáng坚的话十分满意,连连点头。
“开chūn之时,巡盐官的委任就要下来了。”牧旷达说,“你更不可输给了王山。”
huáng坚忙道是,又朝一旁的牧磬说:“你也别太累了。”
“不会。”牧磬说,“我都是睡得多,写得少。”
众人一阵尴尬,牧磬便哈哈笑了起来,殿试后他入了文台阁,协助大学士们修史,读得倒是很多,写得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