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_作者:priest(54)

  魏谦没有再回夜总会,他甚至没有再关心过乐晓东死了以后,财产都由谁打理了。

  “小魏哥”已经随着死了的乐哥一起销声匿迹,金盆洗手了,他做打手做得本分极了,谁都知道他只是乐哥养得一条咬人的狗,牙口再厉,也没人关注他,他们有的是别的事来互相打破头。

  魏谦托三胖爸找到了一个工厂点货员的工作——哦,说白了就是搬东西的。

  临时工,按件计费,纯体力活,中午管饭,一人俩馒头,魏谦没gān多长时间,就满手都是大泡,整天都是脏兮兮的,一天到晚要看人脸色。

  打手“小魏哥”的日子,弹指就成了镜花水月。

  魏谦开始gān这个活的第三天,蹲在路边拿针挑手上的血泡的时候,心里平静得自己都觉得诧异。他曾经认为,这样的日子会把自己年轻的脊梁给压弯,会一想到自己这幅德行和“出人头地”四个字之间十万光年般的距离,就觉得心如刀绞。

  然而并没有。

  如今他想要“出人头地”的那种心绪依然没有半点改变,他依然是个做梦都想赚大钱的钱串子,依然需要钱,需要养家糊口,可大概是他已经目睹过了足够的浮华,经历过了刻骨的生死,他的心已经不知不觉间就沉下去了很多。

  对此更加喜闻乐见的是宋老太。

  即使魏谦每天被人吆五喝六,孙子一样地gān活,她也欣慰地为他终于“走上正途”松了口气。她是庄稼人出身,不觉得体力活有什么不好,凭力气吃饭,吃得天经地义。做小工,哪怕吃糠咽菜,也比出入夜总会的穿金戴银qiáng。

  宋老太在主观地认为魏谦前途一片光明的时候,也终于发现,这个大男孩,还不到十八岁,已经确确实实是在撑起一个家了,于是对他好了一些。

  她不知从哪弄来了跌打损伤的药膏,偷偷放在魏谦的chuáng头柜上,又为了帮魏谦补贴家用,每天早晨三点多起来,煮上一锅茶叶蛋和玉米,踩着人们上班的时间出去卖,下午再去收硬纸盒子、包纸和瓶子去卖。

  乃至于魏谦也不得不承认,这个神经兮兮的老娘们儿是个了不起的人物——她就这么起五更爬半夜,竟然还能兼顾家里孩子们的一日三餐,还能jīng神矍铄地和邻居那个恶老太每天大战三百回合,相互问候生殖器地骂战一通。

  恶老太被魏谦小时候拿着菜刀吓唬过,不敢出门硬碰硬,两家各自上着门上的锁链,留出一个门缝以供声音畅通无阻,开战。

  这两个老货掐出了风格掐出了水平,嘴里蹦出来的脏话让魏谦这个职业流氓都听不下去。

  三胖不出门进货的时候,就坐在楼道里,抓一把瓜子,一边嗑,一边津津有味地听一段,等战斗结束,他拍拍瓜子皮,扯着嗓子鼓掌叫好,他声音洪亮,一个人能打造出“满堂彩”的效果。

  这时宋老太和恶老太就会一致对外。

  宋老太骂:“小bī孩子!”

  恶老太骂:“大bī胖子!”

  三胖凑齐了一个“二bī”,心满意足地扭着走了。

  后来魏谦过去,一脚把恶老太家的门闩踹坏了,又和宋老太在家里大吵一架,让这俩混账老太婆把嘴都放gān净点,别把好好的孩子都教坏了。

  ……事实证明,俩泼妇斗不过他一个人,于是她们俩自觉将切磋时间转移到了午后,少年儿童们上学的时候,周末及法定节假日休战。

  魏谦把烟戒了,抽烟太贵。

  魏之远感觉童年让他印象深刻的有两种味道,一种是廉价的烟草气味,一种是后来跌打损伤膏的药味。

  那段时间,每天他做完功课抬头看的时候,大哥都一定已经累得躺在chuáng上睡死过去了,天渐渐热了,魏谦就穿个“二杆梁”背心和大裤衩,把薄毯往腰间一搭,留给魏之远一个背影。

  打手生涯和繁重的体力劳动把魏谦磨砺得腰间没有一丝赘肉,修长紧实的肌肉紧紧地贴着,后腰永远是窄窄的凹下去,突兀的一对肩胛骨就像一双展开的翅膀,好像只要藏在下面,就永远也不会受到伤害。

  魏之远看他一眼,又低头写了两行字,正抄到一个课文课后词,那个词是“长兄如父”。

  男孩按着老师的要求工工整整地写了五遍,然后合上书本,关上灯,循着空气中已经习惯了的药味爬上chuáng,爬过魏谦,熟练地钻到了他怀里,魏谦半梦半醒间下意识地抬手拍了拍小孩的后背,带着鼻音低声说:“快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