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漱过后,余至瑶依旧是被杜芳卿攥在手里。
杜芳卿为他考虑着今日西装的颜色,定下西装,又要去配领带。他细心得很,从领带夹子一路挑选到怀表链子,仿佛打扮余至瑶是种享受。及至余至瑶穿戴齐了,他又把人按到梳妆台前坐下,亲手给对方梳理头发。雪团在旁边跑来跑去,忽然抬爪在余至瑶腿上打了一下,它仰着脑袋唧唧乱叫,想要讨好撒娇。
余至瑶对于猫狗没有兴趣。等到杜芳卿终于大功告成,他不甚耐烦的站起身来,嘴里咕哝道:“我都饿了。”
杜芳卿微微一撅嘴:“不知好歹的。人家花工夫把你打扮的这么漂亮,你不道谢也就算了,还嫌我慢。”
余至瑶正要推门下楼,听了这话,便停住脚步,回头对他一笑:“没嫌。”
杜芳卿弯腰抱起雪团,歪着脑袋得意笑道:“敢嫌。”
杜芳卿不吃早饭,回房补眠。余至瑶吃饱喝足之后,却是等来了一位建筑家。
建筑家是三十多岁的年纪,资历类似余至琳,名头显赫,本事却是不知如何。余至瑶带他走到了公馆后院——姨娘们已经全部离去了,留下的一座空楼毫无用处。余至瑶打算把楼推倒,在原地挖出一座游泳池来。
游泳池是要有款有型的,必须富有美感,这就需要建筑家开动脑筋,进行设计。建筑家实地考察过后,胸有成竹的表示两天之内便有方案。
余至瑶一团和气的送走了建筑家,然后自己也出门跑去了俱乐部。他的一位得力手下,马维元,这一阵子一直坐镇俱乐部,管理大小事务。忽见二爷来了,马维元迎将上去,开口便是难题:“二爷,西北那边又要有烟土过来了,您看这怎么办?”
余至瑶走进俱乐部楼上的经理室内,在写字台后方的皮椅上坐下了:“西北的烟土,是不是也往山东走?”
马维元在他面前垂手站立:“是,分了两批,一批来天津,一批去山东。”
余至瑶抬眼望向他:“那往西北发电报,让他们改变线路,让我们的货也走山东。”
马维元犹豫着说道:“二爷,就算从山东走水路再往回运,可是太古码头那里,现在也都是何老板的人……”
余至瑶摇了摇头:“不,不停太古码头,停日租界的三井码头。”
马维元恍然大悟了:“对,对,三井码头那里,一条船jiāo个三四百块也就够了。到时我和王连山再派人护送着往这边运,何老板总不好在大街上明抢不是?”
余至瑶半晌没说话——这当然也不是长久之计,只是一时无法,姑且如此。抬头看了马维元一眼,他忽然改了话题:“维元,我打算在球房上面再接一层,改成旅馆。”
马维元一愣:“啊?”
余至瑶在外面事务繁忙,东奔西走;杜芳卿在家中睡足一觉,却是清闲。
下午时分起了chuáng,他呆呆的坐在chuáng上,半晌不能清醒。屋内一片安静,他觉出了寂寞,就揉着眼睛和狗说话:“雪团,你gān什么呢?”
雪团趴在他的兔毛拖鞋上,也在瞌睡。听到问话,它通人xing似扭头去看杜芳卿,又张开大嘴打了个哈欠。
杜芳卿伸下双腿,轻轻踢开雪团:“你也是个懒蛋。”
雪团呜咽一声,肚皮贴地不肯起来。
杜芳卿重新梳洗。喝了一碗米粥之后,他活动身体吊嗓子,及至jīng神振奋起来了,也就到了出门时间。
他知道余至瑶今晚在外有应酬,肯定顾不到自己这里,所以没有牵挂盼望,反倒心中踏实。一出戏唱完了,他在如雷的喝彩声中退了场,立刻就有小师弟端着茶壶迎上来,狗腿子似的凭他差遣。
他摆着架子,对于师弟爱理不理。接过茶壶喝了一口,他自顾自的向前走,哪知刚进后台,就发觉qíng形不对——班子里的师兄弟们全部低头站着,连舞台经理都是一脸的倒霉相。接下来要上场的一名老生提着袍襟,蹑手蹑脚的侧身往外溜。
这时,前方响起了熟悉声音,一字一顿,无比清晰:“杜老板!”
众人自动的在杜芳卿面前让出道路,而杜芳卿放眼望去,就见自己的专用化妆台旁,赫然正坐着何殿英!
何殿英舒舒服服的仰靠在椅子里,姿态慵懒,目光却是锐利。笑模笑样的盯着杜芳卿,他拖着长声问道:“怎么?不欢迎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