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绍章冷冷的扫了戴其乐一眼,压低声音说道:“戴老板,我们不是初次见面,你不用来这一套。”
戴其乐迎着他的目光微微一笑,声音也放轻了,一字一句都清清楚楚:“不是,我这话可都是发自内心,至真至诚。杜九爷现在是正威风的人物,我还敢在您面前掏坏吗?”
杜绍章皮笑ròu不笑的,忽然翘了嘴角:“那要是万一有一天,你也威风起来了呢?”
戴其乐向他微微一躬身:“要是真能有那么一天,也是杜九爷给我路走,我不敢忘了您的恩qíng。”
杜绍章不屑的抬起头,重新望向了杜宝荫。抬手一指对方的鼻尖,他沉着声音说道:“十七弟,你不要一次又一次的挑战我的忍耐力!”
杜宝荫苍白着一张脸:“哦……”
杜绍章一甩袖子,转身便走。
戴其乐和杜绍章这次会面,几乎带有了一点灾难xing。因为翌日下午,他就接到货栈通知,说是一到月末,他租下的那个仓库就要转给旁人了,所以他必须尽快运出所存货物。
这可是要了戴其乐的命——他在仓库里放置着几十大箱五金品,在市场上一天涨一次价,现在让他急急忙忙的把货物倾销出去,那损失几乎是不可想象的。
他和货栈老板jiāo涉,说自己肯多出租金,然而也没用,那仓库就是不给他用了!老板支支吾吾的不肯说原因,反正一切尽在不言中。
戴其乐怀疑杜绍章是要把自己的事业扼杀在萌芽中,至少是让自己在重庆永世不得翻身,一直做个穷鬼,好让杜宝荫一天一趟的上门去让他快活取乐。
这个想法让他在家里咬牙骂上了娘,可是咬牙骂娘是没有实际用处的。他在市场里找到了好友盛国纲,请对方去会仙桥的白玫瑰餐厅里吃大餐。
现在这个世道,请一顿好饭也是了不得的人qíng。盛国纲比较了解戴其乐,知道此人不会提供白吃的午餐,所以一屁股坐在餐桌前,他是格外的胡吃海塞,在付出之前先撑了个肚儿圆。
吃饱喝足之后,他端着一杯沱茶,一边咬着牙签,一边倾听戴其乐诉苦。
戴其乐是有十说九,基本可以算作实话实说,对自己目前面临的困境进行了一番详细描述。而待他话音落下之后,盛国纲打了个饱嗝儿,伸手轻轻一拍桌子,然后见神见鬼的向前探身,压低声音说道:“小戴,你说你他妈的,我早就让你跟我gān,你他妈不听,结果怎么样?一个杜九就让你没路走了吧?咱不说别人,就说咱们自己,咱俩当初是单打独斗发的家吗?还不都是攀着高枝儿往上走?我,我跟我们司令起来的;你,你跟你们老头子起来的,是不是?现在到了重庆,咱么一切都是重头再来,前头的老路就必须要重走一遍。你一个人,不行!”
戴其乐拉过椅子凑到了盛国纲身边,也嘁嘁喳喳的回应道:“我是不想跟你gān吗?可我那点儿本钱够gān什么的?再说你也不是大老板,我要是qiáng行入一股子,那不是让你为难吗?”
盛国纲一听这话,心里倒是舒服,感觉戴其乐这人挺懂事。翻着眼睛琢磨了片刻,他对着戴其乐比划出一个手势:“小戴,这个数目,你能不能拿出来?”
戴其乐心算了一下:“把我那点儿存货卖了,差不多能凑的上。”
盛国纲这回一拍大腿:“成!够了!小戴,你别卖钉子了,明天跟我去见桂二先生,桂二先生做西药买卖,钱都让他挣疯了!”
戴其乐还有些迟疑:“这桂二先生……是什么来头?”
盛国纲一本正经的告诉他:“桂二先生是桂主席的亲弟弟,手里攥着一支卡车队伍,专跑昆明。别的话不敢说,对付杜九肯定没问题!咱们先攀着他,以后要是发展的好了,再说别的话,对不对?是不是这个道理?”
戴其乐拍了拍盛国纲的肩膀:“老盛,你这朋友没的说,大恩不言谢,我不和你说客气话了!”
第二天清晨,戴其乐起了个大早,跟随盛国纲乘坐长途汽车出城,去歌乐山拜访桂二先生。
桂二公馆是一座美轮美奂的白色别墅,坐落在苍山翠海中,风景十分美好。桂二先生本人年纪也不算大,相貌清俊而yīn鸷,毫不避讳的公然服食从沦陷区带进来的、日本造的吗啡红丸,说起话来倒是慢条斯理、和蔼可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