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公桌上有一台打孔机器,有时候他用这机器帮助戴其乐装订账簿。对待这唯一力所能及的工作,他那态度是非常的认真。苍白手指捻动细绳,他在每本账簿上都打出了一个端端正正的蝴蝶结。
戴其乐爱他,时常会锁好房门,抱着他亲一亲、摸一摸。杜宝荫摸着他的头发,偶尔会轻声笑道:“把头发留起来吧。”
或者是笑着弓起腰来,挣扎着要向后躲闪:“嗳,老戴,不许咬我。”
这时戴其乐一定是坐在他的身前,而他的裤子也一定是解开的。戴其乐喜欢他那个部位,喜欢他那个器官,几乎爱不释手,然而一旦摸久,杜宝荫兴奋起来,又不好打发。
杜宝荫在写字间里坐久了,有人来往见到他,都说他像少东家,戴其乐是掌柜的。戴其乐觉得这个说法很有趣。
他知道杜宝荫白皙文弱,看起来娇气,是典型的大少爷模样。
生活很好,只是有轰炸。
轰炸起初是在白天进行的,后来黑夜也不能幸免。这天大雾浓重,总算得了片刻平安,戴其乐出门买回了许多食物,回家又烧了开水灌进水壶。将gān粮和水一起放进一只旅行袋里,他脱衣服上了chuáng,钻进被窝里舒舒服服的抻了个懒腰。杜宝荫睡不足,迷迷糊糊的左一觉右一觉,这时醒了过来,又往戴其乐的身边挤蹭:“今天雾这样大,不会轰炸了吧?”
戴其乐把手向下探进了杜宝荫的短裤里,捏了一下,再捏一下,最后攥住撸了几把:“管它呢!反正我把东西都预备好了,随时可以下楼钻dòng子!”
手里的东西热烘烘的直竖起来,杜宝荫哼了一声,睡眼朦胧的就要往戴其乐身上爬。戴其乐笑着扬起双手,身体也有了反应,心中几乎充满期待。
杜宝荫刚扯下戴其乐的裤子,窗外楼下就起了喧哗。有人奔波呼号:“了不得,挂球了,又挂球了!”
挂球是空袭警报的标志之一。杜宝荫悻悻的坐起来,对着戴其乐一蹙眉头。
戴其乐长叹一声,提起裤子跳下chuáng,又把杜宝荫的衣物翻出来扔给了他:“别发傻,快点穿上走人!”
戴其乐一手拎着旅行袋,一手拉扯着杜宝荫,匆匆锁门下楼,随着人流跑向防空dòng。这时街上已经很热闹了,各家各户扶老携幼集体出行,众人逃的次数太多,心qíng已然麻木。
戴其乐和杜宝荫是两个伶伶俐俐的男子,没有牵挂,倒是先在防空dòng里找了个僻静又透气的好地方。两人从旅行袋里掏出小马扎坐下,就见眼前跑马灯似的人来人往,孩子哭大人吵,一家几口扶着个大声呻吟的孕妇走过来,只说是要生了,然而呻吟哭叫片刻后,孕妇却是安静下来,于是旁观众人放了心,说这女人懂事。话音未落,孕妇又开始大叫上了。
外面一阵阵的响起爆炸声音,dòng子里的电灯都在晃晃dàngdàng。婴儿呱呱坠地,孕妇昏死过去,忽然dòng口传来一声巨响,疾风夹着沙石拍进来,小孩子们被吓哭了,此起彼伏的一片大乱。有那胆子大的人,跑去dòng口向外张望,随即又缩着脖子退回来,大声惊道:“好多飞机!”
这是一场疲劳轰炸。
大概是地面的电线受了损,dòng子里的电灯泡忽然一起熄灭了。戴其乐收起马扎放回旅行袋里,拉扯着杜宝荫缩进一处角落席地而坐,又摸索着让他依偎到自己怀里来。dòng中黑的快要伸手不见五指,睁着眼睛也像是闭着眼睛。杜宝荫俯身倒在他的腿上,心里有些怕——如果dòng口被炸坍,那这些人也许都会被活埋;可又不是很怕——戴其乐就在他身边。
戴其乐的手指拂过他那浓密睫毛,向下划过了鼻梁和嘴唇。他抬手捏住对方的指头,送到牙关中轻轻的咬。
这是一九三九年的六月,没想到一转眼间,他和戴其乐已经相好了将近两年。之前没和谁这么长久过,真想不到。
他习惯并爱着戴其乐的一切。cháo湿地气渐渐浸透了他的衣裤,他在这闷热黑暗的防空dòng中,咬着戴其乐的手指感恩。
面颊上忽然有了温柔的触感,那是戴其乐在暗中偷偷的亲吻他。
这场轰炸,持续了一天一夜。其间或许有片刻的安全,可是还未等dòng中人能够出来吸足新鲜空气,下一批飞机就又来了。
他们在第二天中午出了dòng,其时外面正在下雨,日本飞机的确是走了。
人们络绎出了dòng子,面对前方那无边无际的瓦砾堆目瞪口呆。几处废墟之上还有青烟袅袅,半截尸体搭在一堵遗世独立的砖墙上,血水顺着雨水,流下残垣断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