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手扶chuáng站起来,他怯生生的问道:“九哥,你这是……在骂谁?”
杜绍章仿佛是怒不可遏的样子,独角戏一样吼了个语无伦次,听到这里才厉声怒道:“我在骂谁?我骂的是那个死不了的戴其乐!”说完他用皮带狠狠抽了chuáng头一下:“这混蛋现在正在院子里挺尸呢!”
杜宝荫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老戴……没死……来了?”
杜绍章在黯淡光线中看到了他那惊愕的模样,恨的抡起皮带就抽了他一下狠的:“你高兴了,是不是?好,好,你可以滚,你可以马上滚,滚了之后就别再来见我!你没有我这个九哥,我也没有你这个十七弟——”
杜绍章这番话还未说完,就见杜宝荫一头冲出房门,咚咚的跑到楼下去了!
第37章 再不分开
杜绍章说戴其乐是在院子里“挺尸”,这个形容还真是很确切。
杜宝荫气喘吁吁跑出楼门,就见院内的青砖地面上摆着一副担架,担架上的人四仰八叉的躺着,两条腿被石膏绷带固定住,直直的伸了老长。两名衬衫短裤打扮的青年站在一旁,正是经常跟随戴其乐的伙计们。
杜宝荫梦游似的停住了脚步,心里还是有些恍惚,觉得自己像是在做梦——朝思暮想的太久了,所以做起了特别真切的美梦。
试探着一步一步走向前方,他看到担架上的戴其乐扭过头来,对自己露出了一个兴高采烈的笑容:“傻子!”
声音有些嘶哑,但是清清楚楚的。他对着杜宝荫伸出一只手,用胜利者的口吻大声呼唤:“傻子!”
杜宝荫不为所动,慢慢的走到担架前,又慢慢的蹲了下来。
睁大眼睛望向戴其乐,他伸手摸了摸对方的脸,又摸了摸对方的头发。他想抬手狠咬自己一口,如果疼,那就表明一切真实——可是又犹豫,怕这一口咬醒了美梦,戴其乐会瞬间在自己眼前消失。
于是他屏住呼吸一言不发,单是深qíng凝望着戴其乐的眼睛,又把他的手紧紧握住,按到胸前。
胸前忽然疼了一下,是戴其乐用手指用力拧了他一把:“傻子!不认得我了吗?”
杜宝荫一屁股坐下去,顿时嚎啕大哭起来。
全是真的!戴其乐真的还活着!
戴其乐命大,当时在人cháo中将要跪下的那一瞬间,前面有个失了足的倒霉蛋,先他一步摔倒在地,他跪在了人家的身上,总算是没有被后来者立刻践踏湮没。
扒扯着前方众人挣扎起身,他一眼看到杜宝荫随着一股子人流从崩坏的闸门中滚出去了,心中登时安定了许多。眼看着前方尸首越堆越高,他知道不妙,仗着自己还有些许力气,他一脚踹倒前方一人,趁对方尚未倒地时,便奋力踩着这人的肩膀向上爬去。
依他的本意,是要踩着人头跑到台阶上去。可是脚下不稳,并不能让他随心所yù。在几番惊险颠簸过后,他离出口台阶越来越远,最后竟是翻翻滚滚的移动到了一处yīn暗角落里去。他见那角落dòng壁上伸出木制支架,吊着一盏已然熄灭了的油灯,便拼命向上一蹦,双手抓着支架爬了上去!
在人cháo最汹涌的一段时期里,他攀在支架上,勉勉qiángqiáng算是逃过一劫;可是到了入夜之后,外界毫无救援,dòng内的氧气又急剧减少,他在头晕脑胀之余力不能支,终于是手脚一松,掉了下来。
这时他周围已经皆是尸首,活着的也都没了人样。他那上半身被夹在两具尸体之间,双腿无处可收,结果腿骨生生被人生生踩成几截。惨叫两声后,他眼前一黑,终于是失了知觉。
他被当成尸体扔上了卡车,然后在雨中被卸到了朝天门河边。在污泥里躺了许久,他竟是起死回生了。
被抓来抬尸的农夫发现了他,丝毫不惊讶,还给他灌了两口热水。然后运尸卡车在返回时,顺路就把他送去了医院。他当时头脑昏沉,随人摆布;等在医院休养了两天,恢复了神智后,这才东拉西扯的求人去打电话,想要先和家中伙计联系上,然后好去找杜宝荫——他相信杜宝荫没有死,就凭当时那个qíng况,只要能出去见了天日,那傻子再傻也死不了!
医院里到处都是病号,医生护士都忙的脚不沾地,凭他求爷爷告奶奶,谁又有工夫去管他?而当初和他一起进城的那位汽车夫,因为动作缓慢,没能挤进隧道躲避空袭,逃过一劫,回到歌乐山后却又四处宣扬戴其乐和杜宝荫的死讯,不但导致戴家伙计们人心离散,甚至把刚从香港回来的杜绍章都惊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