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陆云端就失望的继续上路了。
陆云端骑在马背上,低头看着手中画像——小黑没有照片,所以他在香港亲手画了一个小黑。小黑很腼腆,很少笑,笑的时候就不说话。于是陆云端画了个严肃的小黑,他想小黑在外人眼中,应该是这个样子的。
他画的很认真,好像是在重新塑造一个小黑,对每一笔颜色都万分慎重。所以这个小黑画的非常好,瞳孔中带着活气,bī真极了。
陆云端在山里走了五天,大变样了。
他发现自己的服装和背包都很不合时宜,于是换成了短衫笼裾,背包拿出去换了个结实背篓,依旧是双肩背着。为了避免被附近武装当成来路不明的间谍,他故意让阳光毒晒自己,想要快速变成山民形象,只是两只脚太娇气,一时半会的打不了赤脚。
他走的不算快,因为每经过一个寨子,都要进去给人家看看小黑的画像。
一无所获的离开村庄,他觉得自己快要被晒出油来。解开笼裾晾了晾热汗,他那下半身因为不大见天日,所以从腰开始有了界限,上黑下白,对比十分明显,手脚一直露在外面,就更是黑的不像话了。
他很庆幸,庆幸自己没有把苏家栋带过来。苏家栋细皮嫩ròu的,一定受不了这种罪。自己自愿去找小黑,吃苦也是自愿的,可是不必连累苏家栋。
天黑之后,他有时候在树上过夜,有时候在村里借宿。矮脚马通人xing,默默的陪伴着他,所以他偶尔也会在马旁打盹。一天午夜,有只大野猫偷偷摸了过来,矮脚马灵醒,当即一声长嘶,惊得陆云端闭着眼睛窜起来,打开手电筒乱照一气,大野猫以为有火,吓的望风而逃。
陆云端六月初进山,经过了山区最难熬的热季,脚底磨出了血泡,脚面晒出了水泡,并且还被游击队捉过一次。他带着一台收音机,这让游击队认定他是与外界有联系的jian细,不但没收了他的矮脚马,还把他吊在树上,要当众活扒皮。
他滔滔的解释,快要说破了嘴,末了发现这帮游击队员的智商绝不比苏家栋更高,而且思维封闭,仿佛完全不能和外界jiāo流。于是他不讲道理了,转而说起段将军,说起杜师长。游击队也做鸦片生意,想必各家军队之间多少会有一点联系,可是游击队依旧软硬不吃。
当时他自然是吓傻了,要不是身体缺乏水分,那也许会当场尿出来,心里只觉得自己万分对不住爸爸。可是这帮游击队非要等到入夜之后、燃起篝火才去扒皮,所以傍晚一场毫无预兆的突袭救了他的命。
一块弹片切断了他的绳子,他一屁股跌坐在地,什么都顾不得了,爬起来撒腿就逃,一路跑的四蹄生风。游击队伤亡惨重,没空管他,他痛快淋漓的拼命狂奔,心想老天开眼,炸死你们这些邪祟!
在雨季的九月,陆云端回到了清莱。
他没了矮脚马,没了大背篓,什么都没有了。瘦骨嶙峋的站在陆雪征面前,他只在腰间缠了一块破布。
陆雪征本打算夏季回去,休个长假,可是想到陆云端为爱痴狂,他便留下来,打算做个接应工作。长长久久的盼到今天,他看着眼前这人不人鬼不鬼的儿子,终于安心的笑了:“回来啦?”
陆云端眨巴眨巴眼睛,小声说道:“爸爸,我得了疟疾。”
陆雪征答道:“疟疾没什么的,我这里有药。你饿不饿?先吃饭还是先洗澡?”
陆云端答道:“还是先吃饭吧。”
陆雪征没有问起陆云端的旅途qíng形。陆云端吃饱喝足之后坐在大浴桶里,两条腿搭在桶边,自己撩水擦洗头脸。陆雪征托起他一只赤脚摸了摸,摸到脚掌上一层厚茧。
“好家伙!”他笑道:“可以给你钉个铁掌了!”
然后他回房找来剪刀梳子,给陆云端剪了头发。
陆云端闭着眼睛说道:“爸爸,大概是我猜错了,小黑也许根本没有上山。”
陆雪征后退一步,仔细观看儿子的脑型,然后慎重的下了剪刀:“那是去哪里了?”
“小黑也许会跑去香港——他很喜欢香港,说赚钱容易,东西也好吃。”
陆雪征嚓嚓的修剪:“有点道理。”
陆雪征把光屁股儿子从浴桶里捞出来,拦腰抱着送回房内。陆云端的腿也黑了,只剩屁股还白。陆雪征说他像只斑马。
陆云端吃了奎宁药丸,然后自己看手看脚,又让他爸爸拿镜子过来照一照。陆雪征双手捧着镜子向他面前一送,他仔细看了,发现自己满脸脱皮,已经比小黑还黑,而且因为太瘦,所以眼窝都陷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