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森走到门口时,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了三锦的声音:“三木顾问!”
他的脚步顿了一下,随即转身向那yīn暗处的青年微微一笑,然后继续向外走去。
三锦费力的坐了起来:“你得给我一个解释!”
唐森停在门口,头也不回的答道:“一言难尽。”
三锦的嘴唇有点抖:“我从来没有问过你什么,可你至少应该告诉我你是哪国人!”
唐森依旧背对着三锦:“家父姓三木,家母姓唐,我也不知道我该算是哪国人。”
门口卷进一阵寒风,这让他低低的咳了一声:“哪国都可以,我不在意这个。”
话说到这里,他回头又对着三锦笑了笑:“今天不是很冷,你为什么不出去见见阳光呢?对你的身体有好处。”
不等三锦回答,他迈步出门,这回是真的走了。
三锦眼睁睁的看着唐森离去,倒也无意再多追问。
唐森说得对,这件事qíng不值得去在意。国籍血统在人心面前算不得什么,唐森就是那样一个人,无论他属于中国还是属于日本,都已经是那样一个人了。
三锦躺了回去,心思轻轻巧巧的转移到了军饷上面。
五十万,不小的数目。听说军政府向日本借了几千万的款子,现在大概是宽裕的很,所以能够大手笔的善待军队。不过身边守着一个唐森,想要从中做手脚,也难。
三锦在炕上辗转反侧,满眼都是钞票的幻影,正是心焦之时,外面侦察兵忽然送回了急信,说是前线huáng为玉的军队已然被绥远傅作义军打败了,如今正在大溃退;而傅军一旅也集结到了百灵庙以南地区,显然是预备要大举进攻此地了!
qíng形立刻就紧急起来,三锦昏头昏脑的下了炕,披上大氅深一脚浅一脚的跑去了指挥所召开会议。第七师的众长官们点灯熬油的谋划了小半夜,屁主意也没有想出来,末了还是唐森做了主,一边派人往德化市发电请示德王命令,一边命下面士兵做好死守准备。
如此过了两天,德化那边来了回电,果然是个死守百灵庙的命令。
三锦傻了眼。
三锦在极度的惶恐中熬过了大半个月。全师上下都看出了这样一个事实:多师长害怕了。
其实要是没有那道死守命令的话,多师长还不至于怕成这样。死守,听着就那么不得人心,一人就只有一条命,谁他妈的给他往死了守?
正在三锦无比心乱之时,百灵庙的日本特务机关全员进驻到了营里——也不知道是要监督谁,成天虎视眈眈的四处乱走,用眼角余光瞄着周遭一切官兵的动静。有一次这帮人瞄到三锦身上去了,偏巧三锦又是刚吸足了大烟,jīng神十分健旺,这时候就打雷似的大喝一声:“贼眉鼠眼的,看什么看?!”
特务们很不高兴,私底下找到唐森,说多王爷这人很不亲善,不是个好蒙古人。
唐森笑微微的,不发表意见。
傅作义军,一直挨到了十一月末,大pào全数备齐之时,才发动了第一次进攻。
当时正是个上午,先前也没有什么预兆,pào声忽然就响起来了。三锦等人聚在指挥所,一时想不出什么计谋来,只得按照常规打法,先派机枪排下山去构筑第一道防线,其它各部也各就各位准备还击。哪知机枪排刚走到山腰时,便被一颗pào弹炸死炸伤了小半,余下生者立刻卧倒,不敢妄动。山上边士兵瞧得清清楚楚的,而三锦当年的一位学生,巴图连长,这时便自告奋勇的带上部下,拉着几架重机枪赶去营救。
巴图连长没想到自己会在山腰处碰到日本顾问团z。
事后众人得知,那日本顾问团虽然在太平时期看起来耀武扬威,其实胆子最小,战争一起便要集体逃走——但那实qíng都是事后才被翻出来的,当时巴图连长见了这些顾问们,只是发愣,以为他们也要参战;而顾问团们也大惊,怀疑这帮蒙古人是要带着重武器叛变,便一言不发的率先开枪,登时打死了一名蒙古士兵。巴图连长不明就里,但也不能乖乖等死,所以立刻也率部开始了还击。
一处枪响,处处枪响。
于是,外面傅军还没打进来,第七师内部先窝里反了。
百灵庙在短时间内便陷入了彻底的大混乱。三锦指挥亲信部下将军饷搬入装甲汽车内,然后自己带着巴达荣贵也跳了上去。而丁队长和原班那帮便衣队更不恋战,骑上马跟着装甲车就要突围而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