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鹿又吸了一口气,又张了张嘴,末了还是感觉这称呼ròu麻兮兮,不是在光天化日之下能叫的。对着何若龙摇了摇头,他微笑着扭开了脸,随即却又斜了目光对着何若龙一扇睫毛:“不。”
何若龙望着他笑,心中只觉不可思议,因为他先前看小鹿只是好,只是亲;如今真的好上亲上了,不知道是不是qíng人眼里出西施的缘故,他却又时常感觉小鹿这人美得不甚真实,比如方才那睫毛一扇,又比如夜里他赤身前来、如鬼似魅。
何若龙不再bī迫小鹿了,他急于出去烤羊ròu,喂出小鹿满脸满嘴的油。一个láng吞虎咽的小鹿会让他更安心,满嘴流油满头大汗的小鹿,想必就没有凭空消失的可能了。
第八十四章
傍晚时分,鹿宅的前院后院一起热闹起来。铁架子上摆着大块的新鲜羊ròu,羊ròu还在向下滴答着血水。武魁弄来了两套烤ròu用的炉子架子,前院一套后院一套,他带着副官小兵们在前院开荤,吃得乌烟瘴气;后院略微肃静一些,因为只有何若龙和小鹿。
天气热,到了傍晚也不凉快,再加上地上这一炉子火,越发熏烤得连蚊虫都不敢近身。何若龙换了短裤打了赤膊,汗流浃背的蹲在炉子旁翻烤羊ròu。羊ròu切成小块,穿在长铁签子上,被火苗燎得滋滋冒油。小鹿也做了长裤衬衫的打扮,衬衫袖口难得的挽了上去,露出了一双黑手和半截白皙的小臂。坐在一张矮矮的小炕桌旁,他问何若龙:“你喝什么酒?”
何若龙忙得头都不抬:“烧酒。”
酒有两种,一种是烧酒,另一种是本地产的果酒。烧酒劲儿大,果酒则是软绵绵的甜美。小鹿没有喝酒的嗜好,但酒和ròu似乎是一对天生的搭子,gān巴巴的只吃ròu似乎也不大对劲。倒了一碗烧酒,又倒了一碗果酒,他端起果酒抿了一口,随即扭头说道:“这酒好喝。”
何若龙手上忙着,只对着小鹿的方向一欠身一探头:“来一口。”
小鹿本来是想把碗端到他的嘴边,可在端碗之时,他一转念,却是低头自己喝进一口,然后把脸凑到何若龙面前,嘴对嘴的把那一口酒渡到了对方口中。
何若龙笑了,在接受这一口酒的同时,顺势一咂小鹿的嘴唇。
然后他笑道:“这也叫酒?这不糖水吗?”
小鹿继续一口一口的喝酒:“好喝,像果子露。”
何若龙将一块滚烫的羊ròu填进了他嘴里:“尝尝,淡不淡?”
小鹿边嚼边摇头,满嘴都是ròu,竟然调动不出舌头作答。何若龙见状,自己也尝了一块,同时伸出脏兮兮的油手,端起酒碗喝了一口烧酒。
烤ròu这种东西,似乎总是第一块最难熟,非得让人垂涎三尺的久等。等到肚子里已经有些ròu垫底了,人也不着急了,那羊ròu通灵一般,反倒开始接二连三的变颜色,一眼望过去,哪一块都能吃了。
小鹿羊ròu吃得有限,果酒却是喝了不少。起初他当那是甜饮料,咕咚咕咚由着xing子灌;及至过了半个多时辰,他发现不对劲,原来这果酒真是酒,酒劲缓缓的发作出来了。
他没晕没吐,单是高兴,高兴得坐不稳站不住,抓心挠肝的想要叫想要笑。将最后一碗底的果酒倒进嘴里,他面红耳赤的转向何若龙,眼巴巴的说道:“若龙,我跳舞给你看。”
何若龙万没想到他还会跳舞,当即来了兴致,在小板凳上坐直了腰背:“好,跳个什么舞?”
小鹿站起身,也没顾得上回答,自顾自的就跑进了房内。不出片刻的工夫,门窗大开的书房中传出了颤悠悠的日本能乐调子,而小鹿攥着一把折扇,一步就从上房堂屋中跳了出来。
在何若龙面前扎了个马步,小鹿自我陶醉的开始舞蹈。何若龙饶有兴味的抬了头,看他半天不动,正是疑惑,不料他双臂微抬,一手攥着折扇,一手攥了个空心拳头,忽然直挺挺的转了个身。并拢双腿半蹲着向前走了几步,他又停了,停得纹丝不动,如同木雕泥塑。
何若龙看到这里,哭笑不得:“这是哪一国的舞?东洋跳大神?”
留声机的大喇叭里放出的调子越发婉转哽咽了,仿佛老头子哭得一噎一噎。小鹿没理会何若龙,半蹲着向后一转身,像个上半身受了定身法的贼,蹑手蹑脚的又走了回来。手中折扇猛的一颤,他半闭着眼睛,又不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