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鹿_作者:尼罗(20)

2017-09-28 尼罗

  话说到此,往后全是含糊不清的呜呜噜噜,任谁也听不清他控诉的是什么。大少爷依然攥着他的腕子,丝毫不肯放松:“管你?我管得着!知道什么叫家生子儿吗?你就是我家的家生子儿!你命都是我的!不许哭了,还哭?再哭我抽死你!”

  小鹿怎么想,怎么感觉自己没有颜面再去学校。其实挨了两个嘴巴是能忍受的,一顿臭骂更是可以左耳进右耳出,唯独他的求学事业是大事。他入学的成绩是第一名,几乎全年级的学生都认识他,结果开学第二天,他就在校门口被人打了骂了,他的出身也被揭穿了。连余翰文都不知道他爸是个奴才——余翰文一直以为他爸是个英勇的军官,死在枪林弹雨的战场上。

  十四岁的小鹿,发了疯一般的乱踢乱打乱嚎啕,感觉天都塌了。

  大少爷和小鹿打了这么多年的仗,第一次见他如此激动,几乎有些害怕,怕他会哭着哭着晕厥过去。俯身拦腰抱起了小鹿,他服了软,决定先把对方抱回屋里再说。

  可是未等他迈步,大门外忽然响起了牛叫一般的汽车喇叭声。他回头向外一瞧,只见一队汽车络绎开到门外,前后的车门踏板上全站着荷枪实弹的卫士。及至领头的汽车停了,卫士跳下来一开车门,却是程廷礼从车中钻了出来。

  程廷礼常驻天津,时常是连着许久不回北京一趟,今天偶然回来了,却又回来的不是时候。大少爷停在原地,臂弯中还躺着小鹿;而小鹿闭着眼睛攥着拳头,已经哭得抽搐不止。

  程廷礼看着小鹿,第一感觉是“又长大了”,随即才意识到眼前qíng形不对。背了双手一瞪眼,他开口问道:“怎么着?大清早就打上了?”

  第十二章

  小鹿一见gān爹回来了,当即就挣扎着下了地。抬起袖子一抹眼泪,他颤微微的抬手向后一指大少爷,同时抽得厉害,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费了偌大的劲,却只是发出了几声呜咽,乍一听简直有点像狗叫。

  大少爷一把抓住了他的手,厉声喝道:“你汪汪什么?我骂错你了?”

  小鹿拼命一甩手,然后捡起书包跑到了程廷礼身边——程太太虽有如无,小鹿对她是只闻其名未见其人,大少爷又不讲理,能给他做主的人就只剩了gān爹。程廷礼踢过亲儿子,但是没踢过他,小鹿觉得他虽然有时候怪里怪气的,但总体来讲,已经算是个好长辈。

  程廷礼是军装打扮,说起来也是四十出头的人了,然而保养得好,看着风华正茂,不像他儿子的爹,倒像他儿子的大哥。小鹿抓住了他腰间的武装带,非常的想要哭诉一番,可一张嘴,舌头不听使唤,又叫出了一串汪汪汪。

  现在他长大了,程廷礼没法再由着xing子抱着他哄。捂住了他抓着自己武装带的手,程廷礼苦笑了一下,然后上前一步,对着大少爷就是一脚:“混账东西,老大不小的了,正事儿一点儿不gān,欺负你弟弟倒是有一套!”

  大少爷任着他踢,嘴可是很硬:“他是谁弟弟啊?他姓程吗?爸您不知道,这兔崽子天生就不是好坯子,现在不管严了,将来有他给咱们丢人现眼的时候!”

  此言一出,程廷礼是有历史有心病的人,登时感觉十分刺耳,脸色也变了,恶狠狠的给儿子来了一记窝心脚:“小王八蛋,要说丢人现眼,也轮不到他。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外头gān的那些事儿,老子这些年拼了xing命打江山,你可好,老子攒一个你花俩,老何那儿子都比你qiáng!”

  所谓“老何的儿子”,便是大少爷曾经的挚友何宝廷。这位何同学考过一次倒数第一之后,有所收敛,居然安安稳稳的读完了中学,并且进入了高中;可惜高中没念完,他那个军阀父亲便生急病死了,何同学仿佛是子承父业,但如今也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程廷礼一变脸,大少爷避其锋芒,不肯再吭声。程廷礼领着小鹿回了自己那国,小鹿起初是理直气壮的跟着走,感觉自己是有了靠山;然而走着走着,他心里开始发虚;及至进了程廷礼日常起居的院子里,他望着满院穿梭的副官勤务兵,越发的有些后悔,几乎想逃。

  程廷礼让勤务兵打水过来,就真有一个白白净净的小勤务兵端进来了一盆水。小勤务兵刚走,一名很俊俏的年轻副官迈过门槛,又递给了小鹿一条白毛巾。小鹿抽抽搭搭的浸湿毛巾想要擦脸,同时眼角余光向旁一瞟,只见程廷礼大模大样的坐在窗前的沙发椅上,又伸出两条腿,让那副官给他脱了马靴。将两只穿着洋袜子的脚抬起来架到窗台上,他懒洋洋的向后一仰,而副官走到他面前弯下腰,开始给他一粒一粒的解开军装纽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