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鹿早就把他这套计划背诵了无数次了,听了这话,他也不动容,只拉着程世腾走到小chuáng边坐下,又小声说道:“咱们别睡了,熬一夜吧!”
程世腾心中风一阵雨一阵的,看看眼前的小鹿,他要狂喜;想想张家口的父亲,他又要惊惧。带着小鹿爬上了chuáng,他依靠着板壁半躺半坐,怀里搂着小鹿。这一次他搂得很规矩,单是把小鹿抱了个满怀。隔着层层叠叠的衣服,他能感受到小鹿的体温和分量——暖融融的,沉甸甸的,摸索着握住了小鹿的手,他向前探头,很亲的和小鹿贴了贴脸。小鹿半闭着眼睛,仿佛是有些犯困;而他静静的欣赏着小鹿的长睫毛和直鼻梁,感觉小鹿其实还是小时候的那个面貌,年纪长了,坯子可没变。
正当此时,火车停了,停在了保定火车站。
停了不过几分钟的工夫,火车便又重新开动起来,然而一直安静的包厢车厢却是进来了一位不速之客——隔着包厢门,没人知道他是何方神圣,就听他用一嘴保定话满车厢的高声大叫:“少掌柜的,少掌柜的,你在哪屋呢?何老板他们都上来了,在一等车厢等着你呢!何老板来了,武老板也来了,张老板让我赶紧来找你,你们不都约好了吗?”
这人吵吵巴火,一个人叫得十分热闹,声音响彻整座车厢,而且保定腔调极足,一句话被他嚷成抑扬顿挫一波三折,听得程世腾哧哧直笑。小鹿面向前方偎在他的怀里,一双眼睛睁圆了,却是很不耐烦的吼出了声:“大半夜的吵什么?!”
程世腾吓了一跳:“好家伙,怎么还急了?”
小鹿气哼哼的答道:“我心乱!”
程世腾摩挲摩挲他的心口:“胆小鬼,有我呢,乱什么乱!”
小鹿不再吭声了,而包厢外的保定客似乎是被小鹿的粗喉咙震慑了住,老老实实的也收了声。耳听得门外脚步声渐行渐远,程世腾抱着小鹿左右晃了晃,心想小鹿现在真厉害,往后两人过起日子,自己怕是要受他的气。不过那也是活该,谁让自己小时候也没少欺负他呢?常听人说现世报现世报,这回可真见识到现世报了。
第一百二十六章
凌晨时分,火车在正定火车站停了。
程世腾一直是没大睡,最困的时候也只是搂着小鹿打个盹儿,此刻正是秋末冬初的时节,白天有太阳倒也罢了,夜里寒风呼啸,列车里又没开暖气,人在包厢里过夜,就很是有些受罪。程世腾是个从来不受罪的人,今夜忽然冻成了个青皮萝卜,自然是痛苦;但因为他心里有盼头,所以苦也不苦,把小鹿的手塞进自己的大衣袖子里,他用毯子把两个人包裹成了个巨大的襁褓。小鹿静静的蜷缩在他怀里,蜷得很小,耳朵贴着他的胸膛,隔着层层的衣服,能听到他清清楚楚的心跳——那是很健康很有力的一颗心脏,如果由着它跳,必能再跳四十年五十年,把程世腾从个翩翩佳公子,跳成个堂堂老太爷。
在火车到达正定之前,小鹿忽然从程世腾的袖子中抽出手,向上摸了摸他的脸,又很低的唤了一声:“大哥。”
程世腾立刻低了头:“嗯?有事儿?想撒尿?”
小鹿摇了摇头:“没什么。”
程世腾收紧双臂,狠狠的抱了抱他:“别怕,到了正定咱们就换车,人不知鬼不觉的,谁能猜到咱们上了京汉线的火车,半路却拐到山西去了?”
小鹿闭上眼睛,笑了一下——是啊,你若是不说,谁能猜到呢?可惜,你说了。
停车之前,包厢房门被保镖从外面敲响了。程世腾带着小鹿下了chuáng,然后独自走过去拉开了门。保镖进来拎了箱子,小鹿跟着程世腾走出去,见李国明孤零零的站在过道里,正是个手足无措的模样。忽然见小鹿露了面,他委委屈屈的一张嘴,声音小得像猫叫:“鹿少爷??”
小鹿看了他一眼,随即回头问程世腾:“他怎么办?”
程世腾懒得在李国明身上多花心思,直接大喇喇的答道:“继续带着,免得他跑回天津胡说八道。”
话音落下,他随着惯xing向前一晃,是火车正式停稳当了。正定不是个小站,上下车的人很是不少;前后的普通车厢立刻就挤乱了套,但包厢车厢属于高级世界,乘客很少,能让程世腾一行人大步流星的走个痛快。及至下了火车上了月台,程世腾一手cha在大衣兜里,一手拉着小鹿环顾四周——月台下方的铁轨上并排停了好几辆火车,全是从山西过来的车皮,来的时候,满载着煤炭;如今煤炭卸gān净了,就只剩了空车。这空车自然还得回山西去,而程世腾打的就是它的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