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坐起身,发现李国明枕着自己的大腿,蜷缩着睡得很沉。若有所思的望着李国明的睡相,小鹿总觉得他像是另一条道路上的自己——假如自己去年没有逃出程家,现在大概也就是李国明这副模样了。
这个想法让小鹿又后怕又庆幸。他鄙视“另一条道路”上的自己,就像鄙视当初那个动辄要自杀的自己一样。
第一百五十六章
小鹿发现,没了何若龙,自己也是一样的活,没少吃一口饭,没少睡一夜觉,甚至连分量都没有减。
只是夜里到了临睡觉前,他往卧室里一进,就见屋子里空空dàngdàng的,chuáng上一个人也没有。白天在外面,对着部下,他绷着小师长的架子,永远是有一说一、不苟言笑;晚上回了来,他那架子绷累了,偶尔也想轻轻松松的谈笑一阵,扯几句上不得台面的淡话,然而,无有知音。
他也怕自己会忽然思念起何若龙,他不能容许自己对个死人害相思病,所以白天他是拼命的忙,他以为自己白天忙累了,夜里便可以疲惫不堪的倒头便睡;然而他太年轻了,太有jīng气神了,白天忙出成绩之后,他夜里会更亢奋。他总有yù望,被那yù望催bī得坐立不安。李国明落进了他的手中,每天晚上都要嗷嗷乱叫着小死一场。
后来李国明实在是受不了了,狗一样的跪在地上,抱着他的腿求他饶命。又背地里找了武魁诉苦,让武魁赶紧设法再弄几个漂亮小子回来,替自己分忧。
武魁和李国明有过几夜露水姻缘——他作为屠夫中的美男子,自打升官发财之后,四面八方的和各色美人结下露水姻缘,李国明不过是其中之一,不算出众。听了他的要求,武魁摸着下巴想了想,没想出什么结果,于是摸着光头继续想。李国明看着他那个油光锃亮的大脑袋,心中泛起一阵厌恶,暗骂:“看你那熊样儿吧!”
武魁想到最后,敷衍了李国明几句之后,并没有做出实质的行动,因为他自认为不是个拉皮条的,而且以他的私心论,他觉得让小鹿先玩着李国明,也不错。这要是真又弄出了个何若龙二号,再把师座哄过去一宿gān一遍,那么,他自己想着,师座未免太吃亏了。师座在这方面一吃亏,他感觉自己好像都跟着吃亏了。
武魁认为小鹿可以找男人,但是应该找些高级货色,何若龙是个土匪出身,而在武魁眼中,土匪绝不比杀猪的更高明。所以何若龙死了也好,否则的话,他一想起何若龙和小鹿这一对怨偶,心里就有点不平衡。心里不平衡,吃喝嫖赌时就不会那么愉快,而“愉快”二字,对于武魁来讲,是很重要的。
武魁摸着大脑袋想了一通,末了就得出了这么个结论。而这个结论出炉不久,高级货色就当真驾到了——赵将军。
赵将军这一趟来东河子,本不是奔着小鹿来的——依着他的本意,他是要亲自带兵从东河子旁边的县城穿过去,直接进入河北。然而眼看自己距离东河子越来越近,他想起那一日自己和小鹿的种种胡作非为,胯下一杆长枪不由得起了骚动之意,人从绥远刚刚出发,此枪便已经趁着夜色屡次突破裤衩封锁,在被窝中露出头了。
赵将军先前曾经立志,再不亲近小鹿,但是人这东西,总有个“好了疮疤忘了痛”的毛病,现在他老人家周身健康如意,从头到脚不疼不痒,唯有一杆ròu枪时常作怪。想起小鹿对自己的那一番揉搓,赵将军神魂一dàng,身不由己的半路拐弯,要来东河子检阅队伍了。
小鹿听闻赵将军要来,坐在师部里没言语。表面看来,这是好事,多少杂牌军求着赵振声莅临都不可得,这正是个上好的巴结机会。但是内中玄妙,只有小鹿自己心里清楚。
太清楚了,清楚得简直不必再多思量。小鹿在一把太师椅上正襟危坐,坐到最后起了身,他在屋子中央来回踱了一圈,又笑了一声。这一声笑得无qíng无绪,纯粹的只是笑。
因为他发现qíng绪这东西其实也很多余,要思考,只要理智就够了;有yù望,只要发泄就够了。伤chūn悲秋,长吁短叹,不是男子汉的行为做派!
然后他走回太师椅前坐了下来,转身从办公桌上拿起了纸笔,开始提前开单子。
单子开完不过三天,赵将军就到达东河子了。
程廷礼已经是很讲究排场,但据小鹿看,在这一方面,赵将军比程廷礼更走极端,似乎恨不得要恢复前朝规矩,让部下们见了他都要下跪叩首。他要排场,小鹿就给他排场。赵将军是坐汽车过来的,于是迎接他老人家的仪仗队从东河子城内开始往外排,一直排出了好几里地。仪仗队自然是要打扮漂亮的,比仪仗队更漂亮的是军乐队。小鹿满县城的搜刮chuī拉弹唱之士,临时拼凑出了几支军乐队,而这帮人既然全是人类,并且没有奇形怪状之徒,所以穿上军装之后,看着自然是形容整齐,也很拿得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