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里,他咳嗽了一声,呼吸之间,喉咙里嘶嘶的响:“可是,我不能这么gān。你关我bī我,是你不对;我若是不声不响的逃了,是我不对。”
他微微侧身,用左手摸了摸大少爷的短头发:“大哥,你杀了我,我没怨言;可你既然还许我活着,我就得活得有个人样儿。我爸爸不成器,连累得我像贼一样,在家挨你的骂,在外面还得东瞒西瞒的撒谎,生怕别人知道了我的底细。这滋味不好受,好好的一个人,gān嘛要活成贼呢?”
说到这里,他收回了手,眼睛直盯盯的看着大少爷,他一字一句的把话说完:“所以,我不能答应。”
大少爷紧紧的闭了嘴,又像是要笑,又像是要哭:“小鹿,你对我就——就一点儿也没感qíng吗?”
小鹿望着大少爷的眼睛:“你让我死,我就去死。你说我对你有没有感qíng?”
大少爷听到这里,脸上彻底的笑了,心里则是彻底的要哭了:“你这小王八蛋——你太小了,你不懂——是你太小,还是我太着急了?你不懂,过几年你就懂了,我给你时间,我等你懂——”
说到这里,大少爷依然微笑着,声音却是几乎有些哽咽:“小丑八怪,给你脸你不要脸。多少人想巴结我都巴结不上呢,你可好——你不跟我你跟谁去?将来等你长大了,我给你娶一房媳妇儿,也不耽误你成家立业传宗接代——爸爸对他手下那帮小子,都是这么安排的,你看他亏待谁了?他对那帮小子都不亏待,我心里就一个你,我能委屈了你吗?”
小鹿微微垂了眼皮,上下两排睫毛浓密到了沉重的地步,忽闪着要打架:“大哥,我不gān。否则将来你的儿子,又要骂我的儿子。”
大少爷使劲一攥他的腕子:“我骂你几句,你还记我的仇吗?”
小鹿摇了摇头:“我不恨你骂我,我只是不喜欢挨骂。”
大少爷听到这里,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又呼出来,没有再说话。
第二十九章
大少爷忽然发现,自己拿小鹿没办法了。
这么关还关不服他,放了他,他自然只有更不听话。现在他还坦dàng着,不肯偷偷摸摸的逃跑,可是再过几年呢?不必再过几年,兴许再过几个月,这小丑八怪心思一变,就不坦dàng了,就真跑了。横竖小丑八怪是个美人,美人美到了他这般程度,跑到哪里都饿不死了。
好比他爸爸鹿副官,据说当年鹿副官和程廷礼闹翻天的时候,敢指着程廷礼的鼻子日娘骂祖宗。程廷礼岂是容人骂的?然而鹿副官骂就骂了,骂完之后鹿副官想走,程廷礼还得拦着他哄着他,还不能让他走。
大少爷坐在chuáng边,给小鹿包扎了右手,又给他剪了手指甲。因为实在是不知道应该如何处置小鹿,所以他最后起身离去,还是没有放了小鹿。
走后不久,他又回了来,这回给小鹿带了几本杂志。把杂志放到chuáng边,他扶着chuáng头俯下身,轻声说道:“让我亲一下。”
然后他撩起小鹿前额的长发,歪过脑袋撅起嘴唇,吻了吻小鹿的眼睛。小鹿阖目作势躲了一下,没躲开。睫毛刷过大少爷的嘴唇,刷得大少爷的心在腔子里都翻了个跟头。
大少爷发现自己对小鹿的yù望越来越具体了。双手捧住小鹿的脸,他在对方的嘴唇上又狠狠亲了一口。紧接着直起身,他扭头就走,走得头也不回。
小鹿躺在chuáng上,没有吃饭,而是先拿起了一本杂志。杂志不很新了,但是聊胜于无。他一页一页的翻看,心里恢复了空dàng,这回不知怎的,心灰意冷,连救星都不盼望了。
在盛夏未至的时节里,北伐战争打得中国天翻地覆了。
程廷礼在这几个月内审时度势,意图保存实力,维持自己这一份荣华富贵的好日子,可惜他审度得不甚准确,在时代làngcháo面前,总是棋差一招。这差了的一招让他如履薄冰,甚至吓得他连天津都不敢回。长久的住在军营里,他要保持最大的灵活xing,以便做一棵不败的墙头糙。
到底是父子连心,程廷礼在保定焦头烂额,大少爷在北京城里,也很自觉的严肃了起来,甚至听从了chūn兰的建议,命令厨房大师傅出去采办了几马车的粮食回来,仿佛战火马上就会烧进城里。
然而天气一天比一天热,城里很太平,城外的程廷礼也始终是有惊无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