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相仰面朝天地躺在chuáng里，挺认真地想了想，最后却张嘴打了个大哈欠，“随便。”紧接着他伸手一拍chuáng，又忽然来了jīng神，“常胜会开汽车！把他留下，咱们买汽车！”
露生心事重重地低下头，看自己那两只赤脚在热水中兴风作làng，心想自己先前大概是寂寞得太久了，xing子竟然变得比龙相还“独”。家里忽然多了个常胜，自己竟然会觉得有些别扭。尽管那常胜是个很有用的人，来到这里是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夜里关了灯，露生躺在chuáng上翻来覆去。他不睡，龙相也不睡。龙相说自己想唱歌，被他呵斥了一句；又说想喝酒，结果又被呵斥了。窗外有淡淡的雨声，室内的温度并不高，然而cháo漉漉地让人不耐烦。露生背对着龙相说道：“明天真不和你一起睡了，热。”
龙相答道：“热你就脱，开电风扇。”
“脱了也热。”
“那你把皮扒了。”
“你从哪儿学来的耍贫嘴？”
话音落下，他的后背挨了一拳。龙相怒道：“你总说我！他妈的你看我失败了，就落井下石欺负我！要是丫丫还在，你当我愿意和你一起睡？丫丫是怎么对我的？你又是怎么对我的？我和丫丫睡了这么多年，没有一天晚上丫丫不是拍着我睡的，你呢？你拍过我一次吗？”
露生背对着他叹了口气，“这都是什么屁话。”
辩论到此为止，露生懒得多费口舌，并且感觉龙相要么是被惯坏了，要么就还是脑子有问题。正常人说不出他那些话来。
天明之后，未等露生引见，龙相自己下楼和常胜见了面。等露生起chuáng之时，常胜已经伺候龙相吃上早饭了。他有股子游手好闲的伶俐劲儿，真卖力气的话，他没多少力气，但是相当地有眼色，像条十分体面的大狗，一举一动都透着忠心护主。龙相不大理他，偶尔对他发号施令，也从来不看他的眼睛，仿佛他只是个物，不是个人。吃完了饭，他心平气和地和常胜谈了一个多小时，谈的全是北方的事qíng。露生很紧张，一直窥视着龙相的表qíng，然而龙相的脸上没有表qíng，不但没有表qíng，而且没有血色。
露生知道他是伤在了心里。这家伙天生的利yù熏心，人生至高目标就是称王称霸，现在王和霸都没了他的事，他年纪轻轻的，坐在yīn屋子里养病兼养老，怎么可能满不在乎？
露生又想他其实真不傻，他心里也装着好些事qíng，他只是不说。
他有时候会偷偷地看丫丫的照片，他还想着她呢！露生想他这个人真是自成一统到了极致，爱丫丫，娶丫丫，全像是他一个人的事，和丫丫没有半点关系。丫丫死了，他想丫丫，至于丫丫若是死后有灵，愿不愿意被他惦念，他不管。
露生把龙相jiāo给了常胜，大门一关，他由着这两个人满院子晃。gān什么都行，只是不许出去。陈有庆动手只是早晚的事qíng，况且他现在又成了个什么师长——他即便只是个瘪三，都已经够露生头疼。因为俗话说得好，只有千年做贼的，没有千年防贼的。
露生想向常胜打听打听，看看这个陈有庆到底是怎么当上的师长。毕竟凭着他对陈家人的了解，他认为即便把陈家全体拧成一个人，也还是没有当师长的本领。但常胜对此也是一知半解，只说那姓陈的仿佛是运气好，在关外某地救了个人，救的时候没想那么多，只是救，救活了之后才知道那是一位落了难的将军。而那将军死里逃生，东山再起，陈有庆就也跟着起来了。说来说去，都是运气。
露生一听“运气”二字，就心悦诚服地不言语了。运气这两个字是不要道理的。龙相那种货色，在鸿运当头的时候不是也一样一路凯歌吗？
把龙相托付给了常胜，露生得了轻松。站在楼上窗前向下看，他看见龙相站在糙坪上，正在自得其乐地踢一只足球；常胜站在一旁，东张西望，时而蹲下去歇一会儿。
露生对于这副景象十分满意，便转身走回chuáng边，一头倒下去睡大觉去了。
与此同时，楼下的常胜开了口，“少爷，歇歇吧。”
龙相一摇头。
常胜又道：“少爷一直没和徐参谋长联系过吧？”
龙相踩着足球停了动作，抬头去看常胜，“我联系他gān什么？怕他知道我没死，跑过来给我补一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