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嘉礼不想死,同幸福次郎协力,把刺杀案重新压了下去。舆论上若敢对他进行批评,他睚眦必报,拿着报纸亲自找上报馆。
他自己斯文,不肯动枪,警卫却是如同豺láng一般,真敢杀人。他不求胜,只求乱,将北平的官场搅成一堆稀泥,谁也别想gāngān净净的脱身。同时,他在警察局内又搞起了检举运动,天天开小会,一次只选三四个人,bī着他们讲出同僚们的坏话。坏话一出口,那人就不由得又心虚又心疑;如此到了农历新年之时,警察局内人人自危,全都成了鬼鬼祟祟的模样。趁着这个机会,沈嘉礼撤了一批旧人,换上一批新人,顺带着又收了一批丰厚礼金。
新年期间,他因为事务繁忙,依然留在北平,不过让小梁带了礼物回到天津,算是给二哥一点贴补和问候。
除此之外,他还给了小梁一张支票;而小梁不负厚望,果然偷空将支票塞给了沈子淳,又低声说道:“少爷,老爷说你现在长大了,手里不能没有钱。这一万元你随便花,花光了给他发电报,他还给你汇款子来,而且不会让别人知道。”
沈子淳这几个月留在家中,所见所闻都让他感觉十分不堪。手里攥着这张支票,他不知怎的,忽然非常想哭:“三叔身体还好吗?”
“还行,没犯肺病。腿只要不疼,就不瘸。”
沈子淳点了点头,自言自语似的含糊说道:“他还以为自己身体很好呢!”
小梁连连点头:“是,老爷原来是很少生病。”
沈子淳又问:“三叔想我了吗?”
小梁愣头愣脑的答道:“不知道,没听他说过啊!”
在小梁走后,沈子淳揣着那张支票,闷闷不乐的回了卧室。
他想去看望沈嘉礼,但是见面之后又会怎样呢?拥抱,亲吻,然后上chuáng去做那件事?
如果没有爱,“那件事”做起来也是很难的。
沈子淳仰卧在chuáng上,没有脱鞋,两条腿伸的长长的,双脚就架在huáng铜chuáng头上。不知为什么,自从回了家,他就变得日益邋遢,渐渐的和这个家一样肮脏了。
他不想看到自己变成这样,他年纪还小,还来得及挽救自己。身处的世界已经是一潭死水了,他须得自己去找机会,奔流入海。
十分痛心的闭上眼睛,他想自己没有良心,永远对不起三叔了。
沈嘉礼忙到正月十五,感觉局势尽在自己的掌握之中了,便欣欣然的想要回天津去,和二哥一家共同过节。没想到尚未等他动身,沈嘉义自己先跑来了。
他很惊讶,莫名其妙的发问:“老二,你怎么这时候来了?”
沈嘉义惶惶然的,关上房门后见周遭无人了,这才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又抬手一拍大腿:“老三!”
喊完这一声,他见茶几上摆着一杯温茶,便端起来喝了一口润喉,然后急赤白脸的继续说道:“糟糕!小淳他跑了!”
沈嘉礼登时定在了地上:“跑了?”
沈嘉义向前探身,见神见鬼似的压低声音:“可不是跑了?还留下一封信,说什么不想做亡国奴——可是他一个孩子,没钱没见识的,还能跑去重庆不成?”
沈嘉礼从头到脚的僵直麻木起来,仿佛被人兜头泼了一盆冷水——沈子淳,或许的确是没见识,但是钱,他是有的!
沈嘉义虽然没心没肺,但是凭空丢失了一个墙高的大儿子,也哭丧了脸:“哼,你说这可怎么办?外面到处都在打仗,他也是娇生惯养长大的,哪能受得了苦?万一……”
他没说下去,只心慌意乱的端起茶杯,又喝了一大口。
沈嘉礼这时拖着腿,向前挪了一步:“信呢?”
沈嘉义抬头告诉他:“烧了。这时候家里出了个不想做亡国奴的,那还了得?万一被人检举出来,全家都得下大狱。所以我看完之后,就给烧了。”
沈嘉礼听到这里,心中也不知是怎样的滋味,只觉得胸中燃起了一团烈火,向上直攻头顶心,一颗心被烧得血ròu模糊,一跳一跳的剧痛。向那沈嘉义又bī近一步,他有心说话,然而眼前一黑,他只觉天旋地转,身不由己的就跌坐在地,不能起来了。
沈嘉义见状,惊呼一声跳起来,赶忙跑过去把他扶起,又一边高声喊人,一边狠掐他的人中。
片刻之后,沈嘉礼悠悠醒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