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还乱_作者:尼罗(234)

2017-09-28 尼罗

  沈嘉礼这时已经醒了,从头到尾的聆听到了这样一场生离的惨剧。男人与孩子的绝望哭声让他出了一身冷汗——他现在太了解那种分别的恐怖了!

  沈子靖这时把嘴唇凑到了他的耳边,压低声音问道:“昨天,我差点也是这样。”

  沈嘉礼摸索着拍了拍他的手背:“我知道。”

  沈子靖顿了顿,仿佛没料到他会做出这样充满爱意的举动:“其实我当时很害怕的,你怕不怕?”

  沈嘉礼微微一点头,将手搭在对方的手背上,不再移开:“怕。”

  沈子靖笑了一下:“怕什么?”

  沈嘉礼轻声答道:“和你一样。你怕什么,我就怕什么。”

  “我怕你拎走我的钱,自己跑去过好日子!”

  沈嘉礼扭头看了他一眼,黯淡中也看不大清楚。轻轻的叹息了一声,他告诉沈子靖:“不要说谎。”

  沈子靖怔了一下,而后笑着一撇嘴,果然是不说话了。

  沈家叔侄在肮脏的火车座位下面,仿佛躺了有一个世纪之久。其间他们不大jiāo谈,就单是肩并肩的躺着。

  后来,火车终于抵达了广州站。

  他们认为自己在这肮脏地方挺尸一样躺了许久,已经算是辛苦,然而灰头土脸的爬出来见到天日之后,他们才发现自己jīng力充足、腿脚有力,和那些或站或坐苦熬时光的旅客相比,还算是全须全尾的体面人呢!胡乱用衣袖满脸的乱擦了擦,他们拎起箱子——这回不急了,他们随着人cháo不紧不慢的下火车,只怕有人浑水摸鱼,会趁乱偷窃抢劫。

  五月的广州,本应处处都是生机勃勃的繁华景象;然而只因逢此乱世,所以满街尽是难民流窜,城市秩序已然陷入混乱。沈子靖照例还是先找大饭店开房间安顿下来,做那洗澡换衣吃饭三件大事——倒是无须补眠了。

  “去香港吧!”他光着屁股走出浴室,歪着脑袋用毛巾擦耳朵:“看眼下这个形势,除了香港,也没有别的地方可去了!”

  沈嘉礼已经沐浴过了,披着一件新衬衣坐在chuáng上,下身也是luǒ着的:“行。”

  沈子靖转身把毛巾随便丢回浴室,然后走到chuáng边一屁股坐下来:“我这就出去看看船票的行qíng。你留些来等我吧!”

  沈嘉礼听了这话,却是起身爬去,拿过了新添置的衣裤:“我跟你去。”

  沈子靖伸手在他那屁股上拍了一巴掌:“大热天的,你跟我凑什么热闹?”

  沈嘉礼坐回原位,开始穿戴:“我一个人……心里不安。一起走吧!”

  沈家叔侄说走就走,然而在外面顶着太阳忙碌了大半天,却是一无所获。知qíng的人建议他们直接去码头碰碰运气,并且告诉他们:“想走的人多得很,船不是轻易就能上去的!如果是军队长官们的眷属,那倒还容易一些。”

  沈家叔侄这才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xing!

  沈子靖和沈嘉礼当真是跑去了huáng埔码头。那时已是傍晚时分,遥遥的就见码头上满是无船可上的难民,看那架势,大概都是在此地露宿过许多时日的了。军舰停泊在不远处的水面上,上面也已经满载了士兵与眷属——军队尚且不能尽数运走,谁还来管这些来自四面八方的难民?

  沈家叔侄一起傻了眼。

  二人悻悻的回了饭店,各自都是愁绪满怀。光明正大的走是不能够了,如今想要离开广州,只有乘坐私人小船。问题是他知道这个法子,旁人定然也都知道。难道私船就走的容易了?

  沈子靖一着急就要闹脾气,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沈嘉礼到了这个时候,反倒要对他好言相劝:“别急,办法总能有的。我们已经走到了这里,还怕不能够再进一步么?再等一等,我们多方联络一下,一定能够找到船。”

  沈子靖晃着大个子,在沈嘉礼面前踱来踱去,又爱答不理的用鼻子作出回答:“哼!”

  沈嘉礼看了他这个德行,感觉挺可恨,就把接下来的一篇温和言辞收了起来,随他闹心去。

  沈子靖闹归闹,闹过了之后还是要出去找船。如此奔波了几日,他仍然是两手空空——人生地不熟的,连语言都不大通,他实在是jiāo涉的艰难。而心急火燎到了十天左右的时候,他大概习以为常了,这才渐渐的又恢复了稳重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