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嘉礼有些摸不清头脑,但是满面chūn风,中午还请幸福次郎出去吃了顿好饭。幸福次郎受到了热qíng的招待,可也仍然保持着谦逊温柔的特色,不肯蹬鼻子上脸。下午回到局里后,幸福次郎见自己的顾问办公室已经被收拾了出来,便进去办公;而沈嘉礼满腹心事,知道自己这是被套上日本夹板了。
独自站在窗前,沈嘉礼一手夹着烟卷,若有所思的喷云吐雾。他和日本人向来都是酒ròu朋友,似乎是和谁都有jiāoqíng,然而和谁的jiāoqíng都谈不上深,因为用不着多花心思在这上面,他先前只是个富贵闲人,租界里的寓公;和段至诚还不一样,段至诚是得了段慕仁的指示,“奉旨jiāo际”。
权力与金钱这两样东西,抬举人,也连累人。沈嘉礼决定要打叠jīng神,好好笼络住幸福次郎。日本顾问在政府里向来具有太上皇的地位,他头上已经压着一位段慕仁了,不能让幸福次郎也虎头虎脑的硬往上蹦。
他总得有点什么是被握在自己手中的,否则成了废物,谁还肯要?
一辆军用卡车缓缓从街上拐到楼前停下,大热的天,卡车后斗中的láng狗们伸出血红的长舌头,狰狞的大喘。前方车门一开,沈子靖跳下来了。
沈嘉礼很镇定的目送他走入房内,心里知道自己上次在这贤侄面前,是彻底的犯了贱,而且还是白白犯贱。没办法,他在那个qíng热的时候,向来是行为语言都失控;待到感qíng的热làng退cháo之后,也就好了。
不愧是老相好,分开了将近两年,昨天再次苟合在一起,单是被沈子靖粗bào的按在地上,就足以让他兴奋不已。ròu体上的反应太qiáng烈了,让他简直怀疑自己是否对沈子靖怀有真感qíng——难道当时不该先感慨万端的哭一场才对么?
沈嘉礼漠然的转过身来,走回到办公桌前坐下,顺手将烟头按熄在烟灰缸里。
真感qíng应该是有的,或者说,一定是有的。不过沈子靖恨他,两人绝对不可能在一起,所以有没有都无所谓,随便吧!
当晚,他给段慕仁打去电话,汇报了幸福次郎的行迹。段慕仁一听这话,可能是害怕电话会被日本人监听,所以立刻挂断,让沈嘉礼亲自到自己这里来一趟。
沈嘉礼看了看表,发现此刻不早不晚,正是个饭点,若是到了段宅,兴许会被段慕仁邀去共进晚餐;故而连忙匆匆冲了一碗藕粉喝下,权当是填饱了肚皮。
一路乘车疾驰到了段宅,他下车一瞧,见这段宅门面堂皇,气派如同王府一般。及至在门房的引领下走进去了,目光所及之处也都是美好的夏日晚景,便不由得暗暗赞叹了一番。七拐八弯的穿过几重月亮门,他最后被带入了一处幽静小院,而段慕仁独自坐在一架碧绿葡萄下,正在吃饭。见沈嘉礼来了,他果然问道:“吃了吗?”
沈嘉礼庆幸自己未雨绸缪,立刻含笑答道:“伯父请自用,我早吃过了。”然后他一看对方那饮食——就摆在一张凳子高的小桌子上,一盘炒ròu,一盘拌huáng瓜,一铁盆大米饭。段慕仁上身穿着件汗衫,一手端着个大海碗,一手拿着筷子,把嘴贴到碗边,稀里胡噜的把饭菜一起往嘴里拨。
沈嘉礼很诧异,没见过段慕仁这个形象,也没想到段慕仁会藏在这雕梁画栋的百花深处,偷偷的豪迈粗放——或许这才是本来面目?
片刻之后,段慕仁放下碗筷,从裤兜里抽出一条手帕擦了擦嘴,又端起一碗清茶,咕咚咕咚的牛饮了一番。然后他扶着膝盖挺身而起,转身向房内走去,同时头也不回的说道:“进来!”
沈嘉礼就惴惴不安的跟着他进去了。
这回两人在屋中落座,段慕仁打了个饱嗝,随即从身旁桌下的抽屉中摸出烟斗:“说是幸福次郎和小岛有仇?”
沈嘉礼知道所谓小岛者,就是段慕仁身边的日本顾问。茫然的微笑了一下,他摇头答道:“这倒是不曾听说过。”
段慕仁把烟斗叼在了嘴上,含糊答道:“是有仇,去年在天津,抢功劳,在军部打过一架,幸福次郎赢了,但是没落到好,小岛倒是升了大佐。”他划燃火柴,为自己点上烟斗:“咱们两个是一家的,当然是步伐一致;奈何身边这两位监督是死敌,一旦双方命令冲突了,替人受过的还是咱们。所以啊,以后幸福次郎要是有了什么主张,你敷衍着先答应下来,然后马上通报到我这里,有些事qíng,咱们上下一起商量着办,知道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