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已经足够了吗?……
他和自己一样,此生所求如此之少,但最后依旧两手空空。
难道,这就是自己的命运么?
yīn阳涧心中禁不住涌起一阵悲伤。他甚至不忍去看龙鸦的身影。
突然,一声闷响传来,将yīn阳涧的思绪打断。
龙鸦摔倒在地,他拼了命想要护住的,不是自己的周全,而是暗室中心处一个尚未做成的人偶。
这个人偶有真人大小,长发微微扎在脑后,自额头一侧还有刘海随意地搭在脸上,yīn阳涧还未看清人偶面目,人偶已被他紧紧抱在怀中。
龙鸦伏在地上,曾经一尘不染的衣衫散乱在尘土中,凌乱不堪,连那双纤细苍白的鬼手也染上了血污。此刻,yīn阳涧才发现,他早已不是十五年前那个呼风唤雨,能令天地变色的狂妄帝王了,他的身体正在逐渐衰退,就像一颗快要枯死的大树,慢慢失去了灵气,眼眶也完全坍塌下去。而他本人,此刻就宛如一只做坏了的人偶,在黑暗中静静挣扎。
他苦心维持的尊严、威仪,都在一瞬间失去,他现在就宛如一条垂死的丧家之犬。然而,他毫不在乎,只是紧紧抱住这个人偶,小心翼翼地弹去它发丝上的尘土。他的动作是如此温柔,又是如此坚决,仿佛就算自己粉身碎骨,也要维护这个人偶的安全。
“别擦了,他已经死了,已经死了!是他让我来告诉你的。他只想让你知道,他已经不能再帮你守着那棵树了。他要我,无论如何,等到花开的时候,一定要来京城告诉你知道,他已经不在了!”
yīn阳涧说着说着,就没了声音,他已经连哭的力气都失去了。只是龙鸦听了毫无反应,这让他多少有些气恼。
龙鸦心里明白,这么多年了,找不到的,肯定就已经不再这世上了。只是,为什么就算死了,还要找个人来亲口告诉他这个消息。
yīn阳涧本想扑过去掐死他,但见龙鸦艰难地从地上撑起身体,一只手还在不断地擦拭着怀中的人偶,肩头的伤口不住涌出鲜血,滴落到人偶的头发上。他越擦鲜血就越多,怎么也无法拭尽,龙鸦似乎极为痛心,突然一把抱住人偶,全身抽搐起来,喉中发出喑咽的声响,竟仿佛是在痛哭。
多年相思的折磨,让他原本修长挺拔的身形萎缩下去,无比单薄,好似一个临终的病人,纤细的身子整个瑟缩在那袭黑色的大氅中,像极一头垂死的野shòu,而他那枯瘦的面容,衬着那头乌黑、散乱的长发,却显得格外沉重。
他也曾是,一个让天下人都匍匐脚下的千古帝王。
此刻,却只是一个万念俱灰,抱着他心爱的人偶,在尘土中撕心裂肺地哭泣的丧偶男子。这是何等可笑,也是何等可悲!
yīn阳涧不忍再看,轻声道:“龙鸦,他一直都念着你,就着一点,你就比我qiáng过了千百倍,可是,我们都没有拥有他,他不属于任何人,我们都错了,以为我们可以去拥有他,我们都错了,是他,一直都是他在选择,要不要我们!”
龙鸦停止了颤抖,渐渐回过头,空dòng的眼睛望着yīn阳涧,良久……
突然,他喉间一丝丝冷气抽动,沙哑道:“我要去找他,不行,我一定要去找他,不然,他一个人,怎么办?”
yīn阳涧一怔。
龙鸦低下头去,一阵猛烈的咳嗽,似乎要将心都呕出来。显然,yīn阳涧最后的那三根毒针已经伤及他的心脉。
过了良久,龙鸦再度抬起头来,枯槁的眼窝中透出一丝润色,苍白的嘴角牵动,似乎是在笑,又似乎是在哭。他勉qiáng直起了上半截身体,用手指缓缓将散乱的长发拢到脑后。他的动作极为认真,宛如一个要与qíng人相见的女人,在jīng心修饰自己,全然不顾qiáng敌环伺。
龙鸦缓缓抬头,口中发出一阵尖锐的厉啸。猛地,轰然一声大响,大殿中,忽然平地爆开,顿时瓦片砖砾横飞。那爆炸声越来越响,急速地向四周扩展着。yīn阳涧只是惊诧瞬间,很快便平静下来。他明白,龙鸦这是要散尽自己的全部内力,好让自己早一点与他团聚。
yīn阳涧静静地站在地动山摇的大殿正中,丝毫没有要逃离的意思。龙鸦残败的躯体正靠在那个人偶的身边,双手伸出,似乎想要将这具人偶紧紧抱住,永远抱住,让它再也不能离开,却又怕自己手上的血污会玷污了人偶的身体,所以只是久久地停在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