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滚带爬的进了院子,他不敢真跑,只能是一边承受一边后退。及至退出了院门,他安全了。
扶着院墙喘了会儿气,他知道霍相贞不会和自己打持久战。霍相贞一天不会主动和他说一句话,然而竟知道他在天津拜了个老头子。他无端的悚然了一下,发现大爷是个走极端的人,在某些方面是非常的jīng,在另某些方面,又是非常的傻。
悄悄的回了屋子,他躺上了chuáng。今天不敢招惹大爷了,明天,明天再找机会。真是想大爷了,大爷不要,他还想要。
然而到了翌日,他没找到机会,陆家大少爷却是先找到了他。
陆家大少爷不过是二十多岁的年纪,大名叫做陆健儿,和其父陆永明一样,面目生得冷峻周正,大喜大怒全是一个表qíng,乍一看如同得了面瘫。顶着这么一张高深莫测的脸,陆健儿向马从戎通报了一桩噩耗:“秘书长,咱们那批土让人抢了!”
马从戎坐在陆健儿的小公馆里,听了这话,他不动声色的一点头:“知不知道是谁抢的?”
陆健儿嘴角一扯,算是笑了一下:“知道,是个熟人。”
马从戎一言不发,不肯追问。秘书长有秘书长的身份,他没空陪着个小面瘫打哑谜。而陆健儿十分识相,察言观色的立刻继续说道:“就是那个反叛了的顾承喜。”
马从戎心中一惊,但是依旧镇定:“他在哪儿抢的?”
陆健儿答道:“他进了山东,就在山东边上抢的。”然后他向马从戎张开五指,压低声音又道:“五十万的买卖,要是就这么打了水漂,可真是太——”
他是yù言又止了,一切尽在不言中。而马从戎若有所思的沉默片刻,末了轻声说道:“那顾承喜到底是在什么地方,你给我打听准了。我亲自给他发电报。”
陆健儿抬眼注视了他:“秘书长的意思是……要?”
马从戎斩截利落的点了头:“对,要!要不要是我的事儿,给不给是他的事儿!他敢抢,我就敢要!要不来,再想其它的办法!”
这话说出了不过一天,马从戎便当真拟了电文发出去。而当天晚上天刚擦黑,电文已经译好,被通信兵送到了顾承喜的面前。顾承喜把写着电文的纸条看了一遍,看过之后出了团部,他问了院子里的赵良武:“前天弄来的那批土,没动?”
赵良武病怏怏坐在一块大石头上,此刻礼节周到的起身打了立正:“报告团座,没动,存在粮库里了。”
顾承喜在夜色之中做了个深呼吸:“好,别动,我留着有用。”
然后他大踏步的向院门走去,院门外面,勤务兵早已给他备好了马。飞身上马一抖缰绳,他催马往家的方向走,手里还攥着那张电文纸条。这是来自北京的消息,虽然发电报的人是马从戎,但也让他感到了亲切。他真想北京,想北京公署里的那帮人,甚至想了马从戎。在那帮人面前,他装了一年多的孙子,可是满怀希望,一步一步是在往上走。现在他不用装了,他想怎么走就怎么走了。
一路从直隶杀进了山东,他终究是比土匪qiáng,凭着他麾下的几千人马,他敢直接打县城,敢直接从万国qiáng的手里抢地盘。打仗,然而没饷,这当然是不行,所以顾团的小兵们学会了抢。破城之后,放抢三天;及至把城占住了,他们除了火车不敢拦,其余一切过境的商队,都免不了要被他们扒一层皮。当初连毅就是这么自力更生的,如今他学了连毅,并且比连毅gān得还狠毒,还彻底。
原来不敢做的事,比如烧杀抢掠,现在他全做了。血与火刺激着他和他的兵,他真切的觉出了自己的qiáng大。他并不亲自动手沾血,因为他只要轻描淡写的一声令下,他的兵会替他去杀人如麻!
顾承喜终于明白了什么叫做打天下。原来他是霍相贞的兵,他只知道打,不知道天下。
团部设在了县知事的家中,他自己则是另找了一处好房子作为住宅。在宅子门口下了马,他迈步往大门里走。进门是个四四方方的院子,没有影壁,但是青砖漫地,也算气派。前方正房开着门亮着灯,透过玻璃窗子,可以看见小林正在房中铺chuáng。下意识的加快了脚步,他正想进房用热水烫烫自己的脚,然而走到半路,他忽然听到了低低的咳嗽声。
咳嗽声是从厢房中传出来的,厢房里面住着白摩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