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云章和参谋长一起莫名其妙起来,不知道这老头子是从哪儿发起的邪火——不过两人也都没生气,因为一是有求而来,不能生气;二是正所谓七十不打、八十不骂,这老头子都老成这样了,想撒泼就让他撒去吧。
“我是土匪出身,没派没系,上司也没有,下属就是小兵。想到台湾去过安稳日子,能太平活下来就行。”——顾云章如是答道。
陈惠老冷笑一声,又抄起手杖开始对他指指点点:“太平活下来?哼,你这样的想太平活下来?”他疯了似的像地上猛啐一口:“呸!我都被人挤兑的不能立足了,你这种货色还想太平活下来?你想得美啊!”
顾云章和参谋长这回明白了——老头子八成是在台湾受了刺激。
原来台湾现在的政局很不平静,那力量格局也发生了很大变化。大官们全撤去了岛上,可那个小岛根本用不上这许多大官。政治倾轧激烈起来,陈惠老这种活成jīng了的人都会马失前蹄。现在他老人家不过是在名义上还保留着几个好听称号,其实早已被一撸到底,彻底架空。这样一位元老级的人物会落到这般境地,怎不让他老人家愤懑的肝肠寸断、怒发冲冠呢?
自从被迫迁到香港后,陈惠老除了扶养孙女之外,便是恶毒的谩骂诅咒台湾。蔡师长远在缅甸,哪里知道这番内qíng,故而如今顾云章等人是求援不成,反撞到枪口上了。
此刻寂寞已久的陈惠老逮到这两个送上门来的,自然不肯轻易放过。他老人家碉堡似的端坐在沙发上,一张嘴变成了大口径重迫击pào,惊雷一般的轰炸着面前这两位远道而来的客人,先是痛斥“老头子”,然后就是臭骂“大公子”,凡是当红的人物无一漏网,全被他问候了祖上女眷。顾云章没想到陈惠老的嘴这么野,听也不是,不听也不是,想走又不好起身,只好qiáng忍着倾听。
末了老头子骂痛快了,呼哧呼哧的喘了一阵粗气,那qíng绪倒是渐渐平静了下来。
“你!”他用手杖指了顾云章:“到台湾后连个种地的活路都没有,你就走大街卖烟卷去吧!还想等着按月吃薪饷吗?你做梦去!”
然后他那手杖杖尖转了方向,瞄准了严肃紧张的参谋长:“你告诉小蔡,让他不许回岛,回岛不过是被人排挤,你们就那么想去受那口鸟气?你们的后台,就是我,已经这个模样了,你们还回去凑什么热闹?没后台,又不是浙江人,这时候还想去台湾分一碗饭?我看你们是在缅甸热糊涂了!”
杜楚夫一直在门口等待顾云章等人拜客出来,结果直等了两三个小时,才看到了这二位的身影。
参谋长沮丧的想要去跳海,一句话也不打算说。杜楚夫上来问顾云章道:“军座,事qíng谈的怎么样?”
顾云章若有所思的答道:“挨了一顿骂,现在可以回丁达了。”
杜楚夫探头望着顾云章的侧影,试探着问道:“那……队伍能不能去台湾呢?”
顾云章摇摇头。
杜楚夫不再说话,脸上做出失望的模样,其实心里挺高兴——他是宁愿留在缅甸的。
这三人在香港短暂的逗留几天,购买了一些特效药品,因为回缅甸后还有长路要走,所以也不敢多买,怕被人看出疑点来。
杜楚夫没有订到飞机票,于是就建议乘客轮前往越南,然后穿过老挝进缅北,这样是走直线,路途也不算很远,而且沿途还不必经过仰光政府军控制的地盘。顾云章和参谋长听后一商量,感觉这样走更好,不必东躲西藏,还可以多带点东西回去。杜楚夫得到命令,就又跑出去买了三张船票。
这日下午,顾云章一行人离了饭店,各自提着一箱药品乘坐汽车前往码头。现在香港也是热天气,这三人军旅生活过的久了,养成了统一着装的习惯,到了外面还是没改过来,一色的白色短袖衬衫浅色长裤,做华侨青年打扮。下了汽车后,这三位排成一队齐步走,也不说话,十分整齐的就直奔码头而去。
码头自然是人来人往,十分拥挤喧嚷。顾云章低头在人流中穿行着,忽然就听见前方隐隐响起了熟悉声音:“马国英是个什么东西?!他是从满洲国过来的——满洲国,汉jian啊!现在可好,他凭着溜须拍马表决心那一套爬上去了,居然也敢跟我上头上脸起来,滚他妈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