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先生是个诚实的人,只在自己的血统和民族上有点云苫雾罩。他有时自称祖上是藏人,从高原上迁徙过来的;有时那祖上却又摇身一变成了云南人,是在晚清时期举家出了国;不过在大部分时间里,他还是自认为汉人,尽管从他的祖父一辈开始,家中成员就已经都是杂种血统了。
“穆先生人很好。”杜楚夫告诉顾云章:“都说他和蔼的像chūn风一样。”
顾云章的队伍在山路上行进了约有一个多小时,最后就拐上一条小道,渐渐走入一片平坦土地。几名全副武装的便装士兵迎上来拦路询问,得知了顾云章等人的身份后立刻温柔了态度,不但有人做向导来引路,而且通风报信者也撒腿向远方跑去,提前通知自己的家主。
下马走了百十多米,顾云章在领路人的引导下转过一处山石,眼前豁然开朗起来,就见前方伫立着一座阔大的木制吊脚房子,居然还是二层楼。一群青年熙熙攘攘的围在楼前,热热闹闹的簇拥着一个……男人。
顾云章的脚步略停顿了一下,搜索枯肠想要找到一个词来形容前方那人,末了终于找到了一个最恰当不过的成语——花枝招展。
花枝招展的穆先生今年大概能有个三十多岁,矮个子,身材生的很匀称,做缅甸装束;下身打着一条墨绿色男式长裙——缅人称其为“笼裾”,上身穿着白地绣金花的无领真丝衬衫,头上还包了一条粉红色的纱巾,头巾系的很巧妙,一个角正好利落的垂在鬓边,瞧着真是俏皮极了。
穆先生不但打扮的漂亮,人也生的白皙英俊,尽管是常年住在高原上,然而并无半分风chuī日晒的粗糙痕迹。见到顾云章迎面走来,他果然像传闻中一样可亲的微笑起来,随即双手合什微微一躬,声音低沉而柔和的问候道:“您一定就是顾将军了,一路辛苦啦。”
顾云章还在欣赏穆先生的服饰,忽然受到大礼,就下意识的也向他一弯腰:“你是……穆先生?”
穆先生直起腰向他一点头,双目灿烂有如星辰:“正是在下。”
顾云章“哼”的笑了一声,感觉这位穆先生果然有着堂堂的仪表,只是打扮的不大合适。
穆先生的脸上带着一派慈悲笑容,半转过身去向房门一伸手:“顾将军,先请进吧。”
穆先生在门前脱掉了脚上的皮制拖鞋,率先向客厅内走去;顾云章带着杜楚夫跟在后面。一时双方进入房间,穆先生礼数周到的先让了顾云章,然后自己才在竹席上盘膝而坐。这时两名白净少年赤脚而来,无声无息的分别跪在宾主身后,各自轻轻摇起大蒲扇。
大热的天气,穆先生请顾云章喝刚烧开的苏油茶。
顾云章一闻到那牛油的腥膻气味,登时就有些作呕;然而穆先生笑容可掬的不住请他品尝,他却不过qíng面,只得端起瓷杯,滚烫的抿了一口。
穆先生的确是个温和的人,他闲闲的和顾云章聊起本地的风土人qíng,拐弯抹角的打探顾军在丁达的qíng形,态度是一种很有克制的谈笑风生,让人纵是不能喜爱他,也绝对无法讨厌他。他的中文也说得堪称流利,只是其中略带了一点含糊不明的方言口音,吐字也有些偏于生硬。
一番寒暄之后,顾云章提到了那笔买卖。穆先生一听,立刻接着话头答道:“路线不是很长。”然后他抬起手,用白皙的手指在空中画了一条线:“您的队伍得穿过缅甸,然后我从印度接货,再一直送回噗嗤!”
顾云章没听明白他这番话,当即就问:“噗嗤?什么噗嗤?”
穆先生笑道:“那是我的地方。”
顾云章回头望向杜楚夫:“噗嗤?”
杜楚夫翻着大眼睛想了想,忽然灵机一动反应过来:“大概是……”他试着去发那个音:“布车?布确?应该是布确吧!”
顾云章不是特别关心穆先生的领地,他看重的是收益。
穆先生很大方,开出了一个仿佛天文数字一般的报酬金额,然后很坦白的告诉顾云章道:“我运的是鸦片,很值钱,很多,路远,您一定要保护好。”
顾云章低下头思索片刻:“你跟着商队走吗?”
穆先生大摇其头,表示自己还要留下来四处游览观光一番。
顾云章留在穆先生这座木楼里,吃了一顿膻气冲天的午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