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楚夫不知道自己这么招人恨,他在营地里无所事事,过的还挺开心。只是他既然清闲,那重担自然就压在了顾云章身上。
顾云章需要养活部下这几百张嘴,无奈何之下,便重cao起旧业,或是为往来商队做短途的保镖;或是化身山匪,去劫掠那同己方无关的过路马帮。段提沙那边也是做得这种买卖,双方井水不犯河水,一时倒也太平。
这日下午,顾云章带着一支小队伍从外面回来了,随行用骡子大马驮了些许粮食杂货。杜楚夫照例在营地外面迎接,遥遥见他骑着马从蜿蜒小路中露出身影了,便乐颠颠的迈步跑了上去,大声招呼道:“军座,这次回来的早啊!”
顾云章没理会,只忙里偷闲的点头“嗯”了一声,然后就一口赶一口的吸鸦片烟。
杜楚夫抓过马缰,将顾云章那马牵回营地。而顾云章照常想要翻身下马,哪晓得把右脚从马镫里抽出一抬——却是抬不起来!
这让他颇感困窘尴尬,几乎有些气急败坏。将烟筒递给下面的杜楚夫,他这回运足了力气调动腿脚,总算是乱滚带爬的下了马。就近坐在一块大石头上,他没说话,也不看杜楚夫,单是自己捶了捶大腿,然后扭头“呸”了一声,啐出了一点烟叶渣子。
顾云章有点心虚,不明白自己这身体怎么还不如当年的海长山。殊不知海长山虽然也是穷家出身,不过这一辈子尽管出生入死,在生活饮食上却是没有受过大苛待,身体的底子一直保持的很好。而他一直都将自己当成铁人看待,从不晓得保养,身体损耗到了一定程度,那病痛就一起爆发似的找上来了。
杜楚夫很有眼色,这时立刻往烟筒里补充了烟丝膏子,然后走过来双手将其送到了顾云章面前。顾云章吸烟吸的láng吞虎咽,杜楚夫就趁此刻在一旁蹲下来,抻过他一条腿来敲敲打打。
“军座啊……”他低下头用力去捏顾云章的小腿:“后天那一趟,我去吧。”
顾云章看了他一眼,很不信任的吐出一个字:“你?”
杜楚夫转过脸对他一笑:“那条路近,我也走过几次,绝对没问题的。以后短途我来走,长路再让军座出马吧!”
顾云章摇摇头:“我没关系,你留下来看守营地。”
杜楚夫面对着顾云章席地而坐了,一只手就扶在了顾云章的大腿上:“我知道我不如段提沙那么厉害,不过我可以慢慢学啊。等将来我走熟了路途,就换你留在营地,不必再去吃那么多辛苦啦。”
顾云章上下打量了他,见他睁着一双大眼睛,一本正经的凝视额自己,很有一点儿大孝子的意思。
顾云章依旧是不看好杜楚夫,然而心里倒是感到了一丝温暖。
现在他不比当年了,当年他自己就是一团火;可是现在不行了,他热不起来了,不得不去珍惜他人传递过来的温度。
两人相视了片刻,顾云章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就觉着这黑小子真是瘦极了,不知道是亏欠了多少营养。
一天过后,杜楚夫果然带着支小队伍启了程,去做一趟短途的保镖——其实就凭他们的先进武器和战斗经验,走这种短路真像玩儿似的,除非是天塌地陷了,否则实在是没有什么危险能够奈何他们。
如今缅北的雨季刚过,正是一个明快慡朗的好时节。顾军因为物资充足了,所以下面众人也有了闲心娱乐消遣。有一位年纪轻轻的李上尉,祖籍四川自贡,自称会画糖人,这时就用个小锅子溶化了一些粗糖,又找了块表面光滑的大石头做案子。这可是个新鲜手艺,小兵们都围上来看热闹,连顾云章都凑过来了。
李上尉很得意,先是在那石头平面上涂了一层油,然后拿了个把长柄铁勺舀起些许糖浆,环视着众人笑道:“我给你们画个小人儿啊!”
观众们都把脖子抻了一尺长,等着欣赏李上尉的作品。
李上尉手腕一转,勺中糖浆当即倾斜而下。他动作麻利的飞快画出了个笼统轮廓,正好将那勺糖浆用了个一gān二净。
小人儿的确有点人模样,还是大眼睛小嘴儿;有人审视了半天,末了评价道:“这个好像杜长官嘛!”
李上尉也同意这个观点,并且又舀起了一勺糖浆:“那我再画个身子,等杜长官回来了,送过去让他瞧瞧。”
李上尉的水平不甚稳定,下手之时没瞧准,结果将糖浆尽数泼在了小人儿的脸上。他后悔不及,连忙用个勺子在石面上刮来刮去,结果不但没能恢复糖人旧貌,反而把那张面孔毁成了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李上尉当着顾云章的面出了丑,十分沮丧,自我解嘲道:“唉,好好的糖人儿,变成糖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