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云章嗫嚅的答了一句:“多谢你。”
那人又问道:“你是从哪儿过来的中国人?是国军的士兵还是本地的侨民?我看你像个兵。”
顾云章脑筋一转,随即却是摇了头:“我……我不知道。”
那人瞪大了眼睛:“不知道?你不知道你是谁?”
顾云章半闭了眼睛:“头疼,不知道。”
顾云章不好对那人jiāo待自己的实qíng,撒谎又怕编不圆满,忽然想起当年在白家堡打家劫舍时,有个小喽啰从山上滚坡下去磕了脑袋,醒来之后连自家老娘都不认识了;故而他决定效仿喽啰,一问三不知的装傻。
他既然傻的彻底,那汉子也就无计可施,只得简单的做了个自我介绍。原来此人名叫陆正霖,本是辽宁人氏,当年是跟着蔡师长撤退入缅的,在队伍中是个小小的军需官。后来蔡师被改编的乱七八糟,蔡师长本人也被排挤的不见了踪影;这陆正霖在经过了一场败仗之后就做了逃兵,偷偷跑来此处安身立命。
陆正霖在此地孤身一人,依靠手艺活命,居然活得还挺不错,只是寂寞得很——首先,他根本就看不上掸族山民,总嫌这帮人不开化,像野人猴子;而且和这些人们也谈不拢;其次,他虽也有心讨个女人成个家,可山中男女又有嚼槟榔的习惯,将口牙齿搞得乌漆抹黑,顺嘴淌红汁水。依照他的审美观,婆娘自然是白白净净的好,皮黑牙黑的女人着实是让他提不起兴趣来。
诸如此类的不如意,还有许多,此处也就不再一一列举。总而言之,这陆正霖如今除了gān活吃饭之外,再无消遣,终日一个人坐在这所小房门前,只有听鸟叫的份儿。在这种qíng况下,大河忽然给他推来一个活生生的同胞,这怎不让他十分欢喜?而且他对顾云章的要求也不高,只要是有口热气能说话就行!
坐在chuáng前向顾云章高谈阔论了一番,陆正霖过足了说中国话的瘾,然后就起身出门,抱进柴糙点了炉子,又拿出珍藏着的白面腊ròu等物,做了一锅热腾腾的面疙瘩汤,里面还煮了些许野菜。盛出一碗端到chuáng边,他用一柄铜勺子在其中搅动不已,口中安慰道:“兄弟,过去的事qíng啊,想不起来就先不想啦,当心闹得头痛;反正来日方长,以后康复了再想也不迟。”说着他将一勺子面汤送到了顾云章嘴边。
顾云章极力探头喝了面汤,心想自己这是走大运了!
陆正霖并不是个话痨,只是憋的久了,忍无可忍的非要唠叨一气才能痛快。说起来他和赵兴武算是老乡,那讲话的口音十分相像,所以顾云章边听边回忆赵兴武,从赵兴武身上又牵连到了沈傲城,最后就想起二叔的扣子还装在衬衫口袋里,而衬衫当时被自己脱下来包裹杜楚夫了!
陆正霖熬了一锅糙药,随即泼了药汤,把那湿漉漉的滚烫渣滓用纱布兜起来,试探着敷在了顾云章的腰间。顾云章光溜溜的趴在chuáng上,身上无处不疼,陆正霖就向他解释道:“你这腰上被尖石划开,皮ròu都泡白了,这个药糙敷上去是能消毒的,你忍一忍,过一会儿我给你再撒上一遍刀伤药。”
顾云章疼的变脸失色,可的确是忍住了不曾出声。待到陆正霖为他治疗完毕后,他那身上脸上渗出一层冷汗,人都快要晕过去了。
入夜之后,顾云章趴在chuáng上沉沉睡去;而陆正霖看他从头到脚一片青紫斑斓,所受创伤实在严重,便不敢碰他,只在地上铺了一张席子,马马虎虎的对付了一夜。
第144章 与子同袍
陆正霖一觉醒来,就觉着身下软中带硬的硌了一条冰凉东西。他吓了一小跳,翻身坐起来回手一摸,结果抻过来一条翠绿半死的小青蛇——该青蛇夜半游入,并无恶意,然而在途经地面糙席时偏赶上陆正霖翻了个身,结果当即被压的扁扁趴趴,几乎没了蛇样子。
陆正霖不怕这个,只是觉得好笑;扭头见顾云章也睁开眼睛了,他就把青蛇缠在手上向对方一晃:“兄弟,你看这倒霉蛇,夜里被我给活活压死了!”
顾云章对于此事,既未感到乐趣,也未感出兴趣,可又不好由着xing子不理不睬,只好喃喃的答应了一声。
陆正霖一跃而起,攥着蛇尾巴用力往门槛上甩了几甩,然后就提着小刀子走了出去,并且头也不回的说道:“兄弟,今早儿给你炖蛇ròu吃,你等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