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下所踩的这片雪原,如今已经是满洲国的地界了;日本人可以走,伪军可以走,老百姓不可以随便走;顾师根本不能走。
他只怕自己这边一起了动静,附近的驻军就会闻风而来。
蹑手蹑脚的走到林子前,顾云章忽然又觉出了心惊。
“这里面要是有埋伏,那我这条命非jiāo代了不可。”他对自己说。
迟疑着止住了步伐,他回头望向来路,结果只看到了一长队黑黢黢的人影——他的小兵们。
这里的夜太深太静了,他耳边掠过风声雪声呼吸声,一片枯叶旋转着落下来,叶缘好像刀锋一般,斜斜的cha入雪中。
他下意识的握紧了枪柄,手指就勾在扳机上,蓄势待发,时刻准备。
通往林中的小道幽黑不见尽头,仿佛一处dòng口,通向有去无回之地。顾云章的腿动了一下,步子没有迈出去,一颗心却是提到了喉咙口。
他在直觉上感到了恐慌,虽然没有看到周遭存在着什么异常。
在林子前又呆站了约有半分钟,顾云章终于忍无可忍的回身向士兵做了个手势,示意撤退。士兵们一个传一个的向后转了,刚要无声无息的开步走,林中忽然传出了一声枪响!
殿后的小兵应声倒地,随即远方爆出pào响,一枚照明弹急速升空,放she出的qiáng烈光芒瞬间照亮了林子一带的广阔土地;二十秒后照明弹缓缓下降熄灭,而顾云章的队伍已经无处遁形,彻底落入了敌方的眼睛里。
在一刹那的失神过后,顾云章手下这批伶俐小兵立刻散开钻入路旁的枯树糙丛中,各自去找妥善地方安身还击。眼看着顾师士兵如此快速的进行了隐蔽,伏击者便不肯再多làng费时间做观察,借着渐渐微弱的光亮开始了扫she。
这场战争十分持久,因为敌我双方的位置都不是很明朗,只能猜度着she出子弹。后来连续几枚照明弹络绎照耀了天地,伏在雪地上的顾云章便远远看清了对方的面貌——日军!
很多的日军,在四十万烛光的光明中对顾师士兵进行了密集扫she;待she击告一段落了,就有人打出了手电筒和火把,用中文大声喊道:“顾师的朋友们,我们大日本皇军已经把这片地区全部包围了,只要你们肯缴枪投降,那皇军一定保证你们的安全,好处很大的,哈哈!”
话音落下,沉寂片刻,果然有个小兵举着枪站了起来。
死到临头了,谁心里都惧怕。有了这个最先举白旗的榜样,后面那胆小之辈也就接连着扬起双手,弯腰低头的走向路上。
顾云章依旧趴在雪地上——他那个地方僻静,虽然日本兵已经端着刺刀一排排的走过来进行清查了,但他还能匀出一点时间,把身上的手枪悄悄拔出来掖进旁边一具死尸的身下。
他知道自己这回是跑不了了,当务之急就是让自己看起来像一个普通士兵;幸而他平日里不修边幅,瞧着并没有个长官的神气模样,装小兵大概也不难。
当日本兵的刺刀刀尖探到他面前时,他像所有孬种一样抬手抱住头,拖泥带水的弯腰爬了起来。为首的日本兵似乎没想到这里还藏着个人,就楞了一下,随即走过去杵了他一枪托,嘴里轻轻叱了一声。
顾云章很自觉的向前走到路上,同那二十多位幸存的倒戈者站在了一起。有小兵抬眼看他,他也不动声色的看回去,目光锐利有如两支箭簇,bī的那小兵赶忙调开了面孔。
日本兵在周遭很细致的查看了一遭,见再无投降士兵了,便往死尸上挨个儿补枪;同时路上的日本兵也开始对降兵们进行搜身。
搜身完毕后,一名通译官走上来,用中文大声问道:“你们是不是顾云章的队伍?”
没人回答——顾云章就在旁边站着呢。
无声就算是默认,通译官继续喝问:“你们的长官是谁?在不在这里?”
依旧是一片寂静。
通译官见这些人死气沉沉的,便转身走到后方,对着一位矮小军官一鞠躬,用日语报告道:“jú地中队长,这些中国人都不肯说话!”
jú地中队长抬起带着白手套的右手,对着身边军士微微一点头。
那军士立刻一个立正大声答应了,随即对那看守士兵用日语呼喝了几句。而通译官也小跑着赶回去,很是敬业的对着降兵们说道:“活人死人都在这里,一个也没逃了,你们装聋作哑也没有用!如果还是要这样不识相,皇军只好让你们一个人一个人的出来认尸了!要是活的死的加起来,都没有你们长官的话,那可别怪皇军不客气,你们啊,就全留在这儿当路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