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小兵气喘吁吁的爬过来,费力的起身跪在了顾云章面前:“师座,他们上来了。”
顾云章半闭着眼睛,方才那一枪竟是耗尽了他的体力。
小兵从腰间拔出手枪,双手捧着送向顾云章,同时声音颤抖的请求道:“师座……你帮帮我吧。”
顾云章缓缓转动了眼珠,望向那个小兵。
小兵满脸是血,一边耳朵都被火烧焦了。
顾云章深吸了一口气,而后从他手中接过手枪,竭尽全力的举枪抵住了他的额头。
那小兵咬住牙关,紧闭了眼睛。
顾云章笑了一下,而后拼命扣动扳机。
小兵的脑浆崩了他一手一脸。抬袖子抹了一把,他低声自语道:“跟我的都没有好下场。”
随即他将枪口对准了自己的太阳xué。
糙丛里骤然站起一排日本兵,离弦之箭一般窜起来猛扑向顾云章。在“咯哒”一声轻响之后,那把空枪被一名日本兵夺过来远远扔开,而顾云章则被五六个人合力死死按倒,头脸都扑进了泥水中。
“顾云章!”一个处在变声期的小日本兵站起来,扯着破锣嗓子欣喜若狂的向山下呼喊:“顾云章!顾云章!!”
他只会讲这三个字的中文,所以不知疲倦的放出刺耳声音,以宣泄这种大获全胜的快乐:“顾云章!顾云章!!”
附近的日本兵蜂拥而至,全都来看顾云章。这时一名战地记者也从后方挤上来了,端着相机用日语大声指挥了一通。
闲杂士兵立刻散开,而那率先冲上来的几名日本兵则围着顾云章蹲成半圆,一人一只手按住他,同时扭脸面对镜头,露出灿烂笑容。
一张照片拍完后,这几人又把顾云章从泥里薅起来押在身前,让相机记录下顾云章被捕时的láng狈相,以及自己当时的英姿。
顾云章此刻已然昏迷,人事不省。
两名中佐级别的军官一路飞跑上来,气喘吁吁的停在了顾云章面前。那战地记者见状,就又招呼了一声。
军官在确定眼前这人的确就是顾云章后,登时快活的爆发出一阵大笑;然后命令士兵把顾云章架起来,自己则昂首挺胸站在旁边,手拄军刀面向了镜头。
漫山遍野的日本兵都在欢呼:荣耀啊,天皇万岁!
而由中国降兵所组成的游击队们,则是各自拎着枪低下了头。
日本士兵快速卸掉了顾云章身上的枪支和子弹带——子弹带是空的,一支手枪也是空的,只在一杆步枪里面还剩有一发子弹。
他的头发长已过耳,浸满污泥;半截手臂从散碎了的衣袖中伸出来,枯细如柴;两边面颊深深凹陷下去,青灰瘦削似鬼。日本军医赶上来拿出一瓶葡萄糖水,捏开他的嘴唇qiáng行灌入;随即有士兵捆绑了他的手脚,将他抬起放到了担架上。
照片在翌日清晨就登上了满洲国内的大小报章,先让民众们瞻仰一下这治安毒瘤的尊容——破衣烂衫、骨瘦如柴、气息奄奄、肮脏不堪。
而在这天下午,也就是顾云章刚被抬回日军营地之时,赵兴武被日本军官找过去,让他再认一认这俘虏的身份。虽然日军早从照片和通缉令上见过了顾云章的面貌,可毕竟不是熟人,不敢百分之百的打包票。
赵兴武一眼瞧见躺在地上的顾云章后,顿时就哭着跪下了。
“大哥……”他把骷髅一般的顾云章扶起来抱进怀里,涕泪横流的边哭边说:“这才几个月没见,你怎么变成这样了……大哥你别打啦……再打命都要搭上了……”
顾云章被他这样摇晃吵闹了一顿,倒是慢慢睁开了眼睛。
他靠在赵兴武的怀里,放出目光望着前方的日本兵,心如明镜,面无表qíng。
他这几年为之出生入死的事业已经到此为止;又因为他在第一次自杀失败后不肯再死,所以终于没能做成名留青史的英雄。
他那曾经的浴血奋斗变成了不堪回首的往事。在今后的岁月里,他对于这一段历史永远保持了沉默。
而在世人的眼中,他先前作恶,后来降日;只有一类词形容他最合适——汉jian,叛徒!
第45章 无所求
一九三九年八月,新京车站。
火车在一片轰隆巨响与雪白蒸汽中缓缓驶入站内。在客车开门之前,一队全副武装的日本宪兵齐步跑上月台,在车尾包厢前立正分成两列,戒备森严的立出两道人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