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经理有些心软了,觉得这年少的凌太太可怜可爱,自己若是施些恩惠给她,将来应该能够连本带利地占些便宜回来。
“这样。”他迟疑了一下,随即说道,“凌太太,票子还是要开三十块钱的,我私人再补你二十块,算是我的一份力量。抗战时期,同胞受难,我力所能及地做些帮助,也是应该的。”
小海棠一听这话,立刻就弯腰鞠了一个躬:“洪经理,这对我来讲,真是雪中送炭,我简直不知道应该如何感谢才好。”
洪经理受了美人的礼,连忙双手乱摆,又顺势去扶对方:“不要这样见外,凌太太常来我这里,大家也可以算作是新朋友了嘛!”
这时伙计开了票子,又把五十块钱一起拿了过来。小海棠jiāo出翡翠坠子,拿到钞票。欣欣然地对着洪经理一笑,她的黑眼睛活泼有光:“将来还是在别处见面最好,否则总是光顾你这里,迟早要有饿饭那一天的。”
连说带笑的,她开始预备撤退:“洪经理,再会。”
洪经理想要此刻便请她去喝杯咖啡,不过当着店里伙计,他又有些放不开面子。毕竟对方是个良家太太,看起来年纪也小;而自己三四十岁,简直可以成为对方的父亲,当众调qíng勾引,就有些不成体统。
眼睁睁的,他看着小海棠走远了。
小海棠早看出了洪经理的心思,不过是敷衍着,希图能把首饰多卖几个钱。毕竟这处银楼离家最近,价格再怎么低,似乎也比当铺好些。其实洪经理没有什么不好,但是有凌云志在那里对比着,所以就入不了她的眼。凌云志也没有什么出众之处,可是小海棠爱他爱得要命,也许是因为他年轻俊秀?
小海棠在药房买了一瓶磺胺,以及一小包退烧药片。临走之时她犹豫片刻,又买下了一小盒雪花膏。
健步如飞地走回家中,她上楼进门,就见凌云志睡在chuáng上,脸红红的。一摸额头,竟是烧得烫手。
第十二章
小海棠坐在chuáng边,含着眼泪使劲捶打凌云志:“你个挨千刀láng叼的,你要早死就别买我,现在你这是要bī我和你一起走啊?”
捶完之后,她往下一趴,又死死地搂住了对方:“你怎么还是发烧?吃了饭就吐,吃了药又没有用,我捶死你算了!”
凌云志红着脸躺在chuáng上,鼻孔呼出滚烫的气流。身体像是漂浮在了水中,上上下下地晕沉。耳边依稀回响着小海棠的哭叫,不过很不清晰,仿佛耳孔里生了一层膜,热烘烘的一切都是发昏。
小海棠这些天伺候凌云志,伺候得心力jiāo瘁。如今眼看着对方这样持续高烧下去,她绝望之余嚎啕一场,可是嚎啕过了,还要继续救治丈夫。
房东太太住在隔壁,接连听小海棠哭了两场,便敲门过来探望qíng形。一见凌云志烧得快要不省人事,而且连续两日都是如此,房东太太便慌了神,催促小海棠道:“这还不快往医院里送?高烧可是了不得,一旦严重了,可要烧坏脑子的。”
小海棠一辈子没进过医院,这时一听房东太太如此说,才恍然大悟。房东 太太看她像个半大丫头似的,显然没有主意,就把房东先生也叫了过来,生拉硬拽地为凌云志穿戴了,又叫来一辆人力车,把他从楼下一直运送到了最近的医院。
小海棠千恩万谢地送走了房东夫妇。回到病房时,挨过一针的凌云志正在病chuáng上哼哼。
小海棠不肯给他好态度,只是在chuáng边凳子上坐下了,又抓住了他的一只手:“还哼?”
凌云志的手还是火热。松松地攥住了小海棠的手,他不哼了。
小海棠看了他这举动,心中就又是一疼。丈夫像只小狗似的,知道“认”自己了。
这回真成了一夫一妻,她想两个人一定都得好好活着,一直活到老,穷点苦点都不怕。
小海棠在病房里守了一天一夜,凌云志也被看护妇扎了四五针。最后小海棠熬得蓬头垢面,凌云志则是又发作了盲肠炎。
小海棠恨不能一巴掌拍死他。这回独自跑回家中,她四处乱翻一通,末了拿着凌云志的手表,知道自己终于是山穷水尽了。
她坐在梳妆镜前,抬起双手摸向后颈,小心翼翼地解开了项链。这串项链自从由凌云志为她戴上之后,就再不曾离过她的身。天气这么冷,可钻石项链是温暖的,带着她的体温。下意识地拎起项链转向窗口,钻石坠子就在似有似无的浅淡阳光下闪烁,像一滴很大的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