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坐到太阳落山,我看到外面开始在清点人数了,连忙把自己魂不守舍的可怜样收了,在脸上啪啪啪拍了两三下,把ròu拍得直抖。
外面还是戴端阳打头,一百多号人排成四列纵队,他拿着小旗子点了一圜,一二三四五六七八,像是数目不对,又回过头点了一遍,一二三四五六七八,数目还是不对。
我看他来回跑,一边跑还要用手捂着自己的帽子,qíng不自禁地跟着傻笑了两声,眼睛跟着他打转。
我把手在窗框上来回摸,终于找到按钮,把车窗往旁边拉开-一条fèng,冷风扑进来,眼皮qíng不自禁地抖了一下,然后才重新睁开。
外面模模糊糊地听见戴端阳拿着一本花名册在点名,点到我的时候,他问:「钱宁,钱宁到了吗?」队伍里面没人应,他又喊了一遍,脚步加快了,绕着队伍开始找人,我一个下午不在,他现在才发现。
有人说:「端阳,先安排晚上的篝火晚会吧,你别急。」他叫四张望,还在找我:「谁看到他了,钱宁呢?」一百多号人看着他满头大汗,急得火急火燎。我急忙从车上站起来,走到前门的时候才发现门锁了,出不去,拍了两下,又嫌丢人。
外面已经有人在说了:「我看到他在车里睡觉呢。」我连忙又揉了两把脸,回到座位上坐好了,等着戴端阳走过来。
可天色渐渐暗了,外面点了篝火,他一直没过来。我饿着肚皮,迷迷糊糊又睡了觉,睡醒的时候,听见有只手在敲玻璃,我把窗户拉开,看见戴端阳站在车窗下,他看了我一眼,脸上没什么多余的表qíng。
我心里一下子痛如刀绞,却说不出一句话,才过了两、三秒,突然听见戴端阳放声大笑:「傻子。」他从背后拿出两串烤jī翅膀,踮着脚,笑嘻嘻地把喷香流油的东西递到我嘴边:「饿不饿,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我仍没反应过来,只知道gān瞪着眼睛,他还在唠叨个不停:「我怕你没睡够,一直忍着没来敲你。」等我吃完,戴端阳把窗户拉到最大,朝我张开手:「司机不在,没法开门,钱宁,你钻出来,我接着。」我哪能真钻出去,下意识地摇摇脑袋。
戴端阳把手举高了些,小声说:「来。」见我不动,又重复了一遍,冲我一笑。
满眼清朗如水的月色,照着篝火未尽的余烟,我老脸一红,按他说的屏住气,使劲缩起肚子,两只手被拽着,从狭窄的fèng隙中通过。
玻璃边撕扯着赘ròu,疼得我五官挪了位,好不容易上半截全钻了出去,突然头重脚轻,倒栽蒽一样往下坠,戴端阳一把揽紧了我的背,把我扶稳了,没等我说句话,他就攥了我的手说:「钱宁,走,换个地方,那边人多。」我四处一看,果然到处林立着系里的临时帐篷,三三两两的人影聚在水边,吓了一跳,连忙回握上去,跑得比他还快。就这样往没人的地方疯跑了一段路,两个人的粗喘声和成了一个节拍。
我边跑边抬头,看见头顶那轮白惨惨的月亮一直紧紧地跟着我们,正咧着嘴的时候,端阳拿着手电筒忽然往右拐去,才几步路,眼前就出现了一个废弃的水库,在手电筒的光柱下,黛青色的苔痕从水泥坝上一直没进水中。
我满脸的傻笑不由得敛了敛。
戴端阳见我杵着不动,又硬拉着我往前挪了几步:「这次吃的东西带少了,两袋jī翅按人头分,塞牙fèng都不够,大伙一看见水里有鱼,都喊要烤。钱宁,咱们也来抓。他们在另一头下水,咱们玩咱们的。」这一拉,粼粼的水光更是一览无遗,碗口大的月亮浮在波心,闸口的铁栅堵在入河口前,水位不高,到处是鱼尾搅水的声音。
端阳又推了我一次,笑问:「怎么了,游泳不是你的qiáng项吗?」我小时候跟戴端阳在泳池里玩过水,我仗着上过几天游泳班,没少欺负他。可我早没游了。
我想了半天,也想不出他是听谁说的,只好才接了一句:「是。是qiáng项。」戴端阳在糙丛里摸了几把,拿出事先摆在那里的桶子,上衣一脱就下了水,先是沿着堤坝和河岸吃力地走了两圈,然后冲我喊:「钱宁,水浅着呢,下来吧。」我看着那条长裤紧紧地裹在他大腿上,往后退了几步,喃喃地说:「我替你看衣服。」一不留神,踩在石子上,还差点滑了一跤。
端阳没再抬头,拿着个塑胶桶,专心致志地在水里舀鱼。
我浑身发抖,水光照在堤坝上,也像月光一样,白晃晃的,好不容易等他捞上来一条一掌长的小角,我背上已经湿透了,汗津津地贴着rò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