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林在,他的眼睛才有焦距。
崔东如愿跟著调到了这家医院。他也是最近才知道郁林会做些吃的。
郁林煲汤,医生说哪些吃了好,就熬哪些。他拿著装满汤的保温瓶,一勺一勺喂,崔东在旁边看著,「他也没病到要人喂的地步。」郁林顿了顿,勺子放下来。
崔东手cha在医师袍口袋里,语气淡淡的说:「你太照顾了对他也没什麽好处。」郁林静静地看著他,「你什麽意思。」
郁林说话声音不大,严惜却听见了,伸出右手,盖在他手上,「别生气。」郁林这才把视线移开,又舀了一勺,送到严惜嘴边。
崔东「呵」了一声,过了会又冷哼下:「呵,好啊。」他把眼镜摘下放口袋里,几步走出了诊室。郁林视若无睹,继续喂著浓汤。
严惜目不转睛地看著郁林,自从他身体坏起来,郁林越发成了他全部的寄托。
「郁林,我不能没了你。」严惜听力一差,总听不清自己用了多大的嗓门。
「我知道。」
「晚上,爸爸叫我们去吃个饭。」
「我去方便吗?」
「你就当陪我。」他知道郁林的意思,可老头子再不顺眼,到了今天,还能怎麽样。
晚上有些冷,郁林多带了几件御寒的衣服,都堆在车里。严惜换了个耳背式的助听器,ròu色的,不仔细看,几乎看不出来。郁林知道严惜其实在乎这顿饭。
他们把车开进铁门,停好车,郁林先下去,替严惜拉开车门。
月季花在欧式复古壁灯照she下,泛著昏huáng。严惜走在前面,用力的按了几次门铃,进了屋,把自己脱下的鞋踢到一旁。
郁林穿著Versace灰黑色的立领外套,外套下竖条细纹的衬衫,最上面的两颗钮扣松开了,露出一截里面的黑色高领。再休閒的品牌,他穿著只显yīn沈。
下人在门口招呼著:「老爷在三楼阳台。」
严惜没听清,郁林又重复了一次:「三楼阳台。」严惜这才点点头。
严惜体力差了许多,又冲得快,上了三楼,有些气喘。三楼铺著光可鉴人的米huáng色的大理石,通向阳台的四扇门合得紧紧的,白框,约有三米来高。
门上镶嵌著圆拱形、教堂式的彩色玻璃。阳台亮著灯,照得玻璃一片晶莹。
严惜走得很快,他扭开门,一拉,嘴里先喊了一声:「爸。」阳台上的放著胡桃木的圆形小餐桌和成套的四把雕花椅子。严惜正要走过去,却突然僵住了,郁林站在他身後,也像被钉子钉在了那里。
严逢翔倒是泰然自若,「站著看什麽,都过来坐吧。」严维坐在他旁边,觉得领结束得有些紧了,一直喘不过气了,低头自己松了松。
「他在这里gān什麽?」严惜没有动,花了很长时间,才听清自己大声质问的声音。他看著严维,身子甚至有些发抖。
「爸,他在这里gān什麽!」他往後伸出一只手,下意识的去找郁林。
郁林沈默著,直到严惜的手快要扑空,才默默伸手握住。
「我再说一次,先坐下。」严逢翔的眼神变得有些凌厉。
郁林从後面推了推严惜,带著他走过去,拉出椅子,轻轻按著他的肩膀,让他坐到椅子上。他没有松开严惜的手,直到严惜颤得不那麽厉害了。
严逢翔看著他们,好久,才叹了口气:「你也坐。」郁林稍稍低了一下头,淡淡应著:「是。」他拉开椅子,跟著侧身坐下。
严维坐在郁林对面的座位上,郁林一抬眼就看到了他低著头的模样,後脑勺的发旋中,露著些许青白的头皮。
就在这个时候,严逢翔突然摸了摸严维的後脑。那人吓了一跳,保持著原来的姿势,让严逢翔的手放在上面。
「这是严维。严维,那是你弟弟。」
严惜的手抖个不停。他想去拿旁边的茶杯,却把它弄翻了。桃红色的杯盖绕著花瓶中刚从花圃剪下来的月季,在桌面上恋恋不舍地转动,发出清脆的瓷器声。郁林伸手按住它,那刺耳的噪音才静止了。
严惜低声说:「爸,我……」他表现的更像一个知qíng者。令他恐惧焦虑的,不是早就知道的这个秘密,而是旁人也知道了。
郁林缄默著,伸手握住严惜颤抖的右手。严维感觉到头顶的重量轻了,慢慢抬起头,隔著这麽近的距离,严维甚至可以看清郁林眉心蹙紧的纹路。
「恭喜。」郁林竟然笑了笑,即便很快恢复了漠然的神qí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