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今朝/过期的守候_作者:眉如黛(3)

2017-09-13 眉如黛

  那个时候的郁林很宽容,他叫严维为严维,直到某个暑假的某个铁架chuáng上,他叫了还在抵抗的严维一声维维。chuáng单上全是汗,皱巴巴的,出了点血。

  「你真狠。」严维咬牙切齿的说。

  有他在,学校松了严了,都是一场疯魔。郁林在学校里官做得越大,严维就越能折腾。从开始的玩火花糖纸片,到後面玩金银闪卡,大伙像水手跟著船长排著队跟风。

  等大家都在外套里套薄毛衣的时候,不知道谁说九四年的硬币含银量高,值钱。

  严维把郁林的储蓄罐砸了,从三百个硬币里翻出四十几个九四年,拿到学校,一枚一枚的排开。等炫耀够了,又全塞进游戏机。

  严维最奢侈的时候,买了个游戏机,一听说哪家没大人,就cao起家伙往人家里跑,打坦克,打飞机。算好时间,等家长快下班了,脚底一抹油就撤。

  只是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有次游戏机怎麽也调不好,把人家的电视机给报销了。挨了一顿揍,这才收敛了不少。

  他外婆每月就领那麽点钱,能玩的东西十分有限。但偏偏每个人都打心底里觉得他活得有意思,有乐趣。看著他每日里翻腾,生活就成了一件极有希望的事qíng。

  第一次看见严维哭,也是在这个冬天。

  郁林买来了饭,饭上还搁著两个热腾腾的包子。严维一口没吃,闹得脸红脖子粗,腮帮子一鼓一鼓的。

  郁林不会劝人,在旁边陪著,看见他哭的直打嗝,还帮他拍背,顺气。

  严维好久才憋出一句。「我难受。」

  过了会,「郁林,我上课的时候睡了一觉,梦见我们分手了。」那是九七年。

  现在回头想想,严维,九七年,都是过去的事了。

  严维车祸後的八年零十一个月,阳光照在他的眼皮上,看护拿著温热的毛巾,帮他擦著脸,直到双颊都有了血色,看起来像个健康的大苹果。

  比起隔壁房间只放著心电监护cha尿管的病人,这里还多放了两台肌ròu按摩器和感官刺激器。长时间的流食和营养针,虽然没能让他运动练出来的好体格安然无恙,也不至於过分萎缩。

  严维的手指动了一下。

  看护解开他的病服,用大毛巾蘸了热水,用力擦著,连身体也被擦得发红。方便易脱的松紧带裤子,一下就被扯到膝盖。像洗布偶一样,看护为严维胡乱地擦了擦下体,彷佛那里是真正的海绵。

  女人麻利地把他的身体翻过去。比起用手抠出粪便,定期更换纸尿布的护理,这样的工作实在算得上清閒。

  严维的手指又动了一下。

  富康医院,从住院区六楼的窗户看下去,可以看见医院门口的大水池,中心立著一块爬满苔痕的大石,二十多条金鱼长著ròu瘤一样的眼睛,在池子里游动。

  主治医生就站在门前,看著还在努力挪动手指的病人。

  虽然眼皮还是无力地耷拉著,眼珠子却在眼皮下不停滚动。活体徵兆出现的太过姗姗来迟,以至於医生重复验证了许久。

  据看护工说,严先生恢复意识是在五分钟前,不过瞧他的样子,似乎要更早一些。

  五天後,崔东照常记著病历,谨慎地使用催醒药剂。

  「能说话了吗?」他拿著病历,戴著一副无框银架的眼镜,长相斯文,左手cha在医师袍的口袋。严维的眼睛已经可以睁开了,看上去jīng神健旺,他说的每一句话,都被他记了下来。

  「郁林这兔崽子哭死了吧。」

  记忆和发声组织都没有问题,不过仍需确诊。

  医生从胸前的口袋拿出枝钢笔,和病历一起塞进严维手里,「能写字吗?写几个字。」那只手真抓紧了钢笔,过了很久,才开始动笔。

  崔东把头凑过去,见上面写著:毛病。

  过去不乏有车祸後丧失书写能力的病例,不过严维看上去只有xing格方面有些小问题。

  看护像往常一样端著盆子进来,大毛巾,温水。

  严维说:「不,不,换个人。她上次差点把我弄残废了。」医生想了一会,被单一掀,脱了病患的裤子,露出两条瘦腿,戴上塑胶手套,开始察看他的下体。除了包皮被擦破了个口子,一切完好。

  崔东把手套取下来,开始找消毒的碘酒。医院里刺鼻的酒jīng味,闻久了还有点香。严维连上药都不老实。

  「郁林呢?」

  「院方已经通知了郁先生这个好消息,现在估计已经坐上了加拿大返华的航班。」严维噗嗤笑了一下:「郁林?他?」他的脑袋陷在白色的病chuáng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