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今朝/过期的守候_作者:眉如黛(7)

2017-09-13 眉如黛

  轮椅回去的时候没有派上用场,閒置著。严维走在最前面,病服从背後看越显宽大。他走得很不稳,但步子迈得很大。

  崔东紧跟在他身後一米的地方,生怕他有什麽差池。两人前脚跟著後脚进了电梯。

  郁林在电梯外站著:「我一会再上来。」

  门从两侧缓缓合拢,严维的视线从仅剩的那一条fèng隙中扑出来,对准了郁林。

  郁林牵著严惜的手。

  红色的楼层数字向上攀升,严维却彷佛往下坠去。

  崔东只跟到了门口。严维一直很安静,被护士搀扶著,靠坐在chuáng头,背後垫了枕头。百叶窗拉开了,阳光亮堂堂的,照的周围都失真起来。

  玻璃果盘里盛著跳动的光,像水晶一样闪耀。等了约莫十分钟,那两个人走了进来。严惜突然跪下了,放低身段:「请让我和郁林一起吧。」郁林去拉,严惜哭起来:「我们辛辛苦苦才走到一起。我知道你们不容易,可这八年,他在这里照顾你,我照顾他。」他昂著头,「我知道你也喜欢郁林,我愿意补偿,赔什麽都行。可我离不了他,郁林是我的空气!」严维僵坐在chuáng上。郁林轻皱了皱眉头,他站在严惜旁边,轻声说:「过去的事qíng,我没有忘,只是它……确确实实过去了。」严维死死盯著这两个人,阳光有些太耀眼了,白茫茫的一片。他低声说:「郁木木,过来点。」郁林看著他,不置可否。严维笑了:「过来点,有话跟你说。」郁林站起来,往前走了几步,严维抓著了玻璃果盘,朝他狠狠砸过去,碎在墙上。

  「你以为我他妈的想这样!是我的错吗?是我想昏个七、八年?你摸摸自己的良心,我一天都舍不得跟你分开!」病房安静的可以听到点滴滴答的声音,严维喘著粗气,颓然躺倒,「我拼了命的不想死,醒了才知道你嫌我活著碍事……」「说实话吧郁林,你是不是巴不得我没醒过来。」郁林的面具,似乎终於有了一丝裂fèng:「我不想你醒过来?」他猛地扑过去,想揍人,严维不躲,严惜抱住他,护士冲进来,病房乱成一团。

  满地的玻璃碎片,在人脚底下碎成渣,还在发光。

  空调水滴在蒙了尘的玻璃窗上,滑出一条条沟壑,谁的泪流满面。

  崔东坐在他的办公椅上,喝著浓茶,护士长说:「都这麽多年了,还没找到肇事者。」崔东咽了口茶,眼神躲闪了一下,「肇事者,谁知道啊。都这麽多年了。」那时候,姓郁的抱著严维跑进来,衬衣上全是血,哭得死去活来,一转眼都这麽多年了。

  严维的复健,按照日程上写的进行。那次发完火後,他嗓子突然哑了,只能轻声细语地说话。chuáng头柜上搁著润喉片,当糖一样吃著玩,不知什麽时候能好个彻底。

  郁林和前些日子比来得勤了些。他还是站在门前,从不进去。

  崔东替严维担心过钱的事qíng,但每月住院的费用,依然分毫不少结清。

  严维从没问过这些,只是每天爬他的楼梯,从六楼到一楼,在花园走一圈,再爬楼回去。每当病患们坐在糙坪白色的长椅上,讨论股市和就业率的时候,严维只是一个不称职的听众。

  「我要赶快好起来。」严维对所有医护人员都说一样的话。他绝口不提郁林,却每天都在等郁林的影子照在探视窗口上。

  护士长问过他:「有没有想过,康复後gān些什麽。有没有想过,以後住哪里?」她翻著资料,「你外婆前年死的,你知道城市规划吧,用推土机推掉了房子……」护士长耸了耸肩膀,「当然,有搬迁费,留给你哪个亲戚结婚了。」严维蹲在糙坪里玩自己的事qíng,捉蚂蚱,拿糙从腹部穿进去,从嘴里穿出去,一条糙绳上串了五、六只,满手青绿色的血。他给护士长看,又拿给崔东看,崔东连连摆手,严维撇嘴一笑:「以前都是这样玩的。」他在地上刨了几个土坑,用拇指到小指的距离,丈量出「生门」、「死门」。

  「你们记不记得,小学的时候,就喜欢这样刨坑,打弹珠玩。」严维大笑著:「过去的人真有趣。我喜欢玩撞球,觉得可神气了。一想起几年前,自己还在泥里爬来爬去,就笑小时候太幼稚,太傻。」他用脚划拉著土,把那几个小坑都给抹平了。

  「你们现在看见我,是不是也像拿著撞球杆的人,看见泥里滚的人,觉得可傻了?」「怎麽会。」

  严维自己找个地方,闷闷坐了一会,「我们那时候也学电脑,高中二年级,学DOS作业系统。你们现在还用这个吗?」护士长静静看了他一会,开口劝了几句:「什麽你们、我们的,八年前的人是一个鼻子两只眼,现在还是一个鼻子两只眼。我们医院每次开会,还是要拍上面的马屁,跟八年前比也没什麽进步,总有些事是不会变的。」她这边说著,那边崔东医师袍上沾了些土,正啪啪地拍个不停。崔东直起腰,看见远处一个人颀长的影子。他们隔的有些距离,看不清那人的表qí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