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明泪眼汪汪地把小鬼递给印风,自己发动着汽车开起来。
印风托着小鬼香香软软的身子,在他脖颈间轻轻嗅了一下,道,“恩,很gān净,不会熏到你爸爸。”
小鬼在印风腿上坐得笔直,“他活过来了吗?”
印风斟酌了下用词,道,“你爸爸还昏迷着,不过他没有死。”
小鬼老成地点点头,“恩,我听说他流了很多血,他能活过来就好。”
印风心下一动,忽然道,“你等会在病chuáng前,喊他一声‘爸爸’,他或许就醒了。”
小鬼皱了皱眉,眼中有期待的光,但嘴里依旧语调平稳,“哦,叔叔,这样不大可行吧。”
印风笑着揉乱了小鬼的头发,笑着答,“你听叔叔的话,别怕,尽管叫吧,他听不见的。”
于是最终小鬼在病chuáng前连叫了三声“爸爸”。第一声是很轻很小心的调子,哼哼声堪比蚊子叫;第二声终于响亮了些,任念风歪着脑袋,似乎觉得“爸爸”这样的发音有趣而陌生;第三声就很正常了,是四平八稳的一句“爸爸”,任念风盯着任非云苍白的脸看,嘴里就继续跟着喃喃,“哦,爸爸。”
印风站在隔离窗外,点了根烟,忽然问身旁的成俊,“他妈妈过得怎么样?”
成俊思索了很久,最后用四个字来形容了乔叶现如今的生活——衣食无忧。
钟明是个聪明的,尽管对乔叶万分好奇,但显然能看出这女人跟自己媳妇是一个隐隐对立的存在,于是从不过问。谁知此刻,印风忽然提出了要求,说是要和钟明去看望乔叶——带着小鬼。
小鬼得知此消息后,先是怔愣了很久,才反应过来很苦恼地道,“这样不大好吧,他知道了会生气,他生气了对我不好。”
印风蹲下身和小鬼平时,看那小脸粉嘟嘟的嫩红,终于忍不住狠狠搓了一把,才道,“别怕那老东西,以后你要叫他爸爸。现在你的老东西爸爸不省人事,叔叔说你可以去,你就是可以去。”
小鬼不懂不省人事的意思,然而言语之间,总是明白了可以见到妈妈。在他有限的记忆力,妈妈虽然有时奇怪到可怕,但总体来说,对自己还是不错,于是这让他在寂寞的日子里越发地想念母亲。
去市郊的路程足有四十分钟。印风不忐忑也不激动,终于勾起了钟明的废话般的一句询问:“你真的要去?”
印风转头斜睨了钟明一眼,懒得搭理。钟明沉思许久,从印风的故事里抽丝剥茧地勾勒出一个身形曼妙的女qiáng人,气势凌人,并且对印风咄咄bī人。他的小媳妇在瞬间化作了被女人凌nüè的小兔子。这让钟明皱紧了眉,表qíng几乎有些凶狠。
印风无奈地看了钟明一眼,道,“你在想什么?事实上我跟乔家大小姐几乎没说过几句话,某种程度上来说,我已经快要忘了她的样子。”
这是任念风cha嘴道,“母亲和你很像的。”
印风大手按住小鬼的脑袋,“要叫妈妈。”
小鬼答,“我不习惯。”
钟明长叹一口气,骤然觉得这小孩很是可怜。
他们终于在jīng神病院里见到了乔叶,印风在外头拿着那把PPK抵住了一名医师的脑袋,钟明的目光掠过印风稳稳拖住枪的手腕,带着小鬼进门而去。
乔叶看了看任念风,又看了看钟明,很是疑惑,大着舌头道,“你是……黑山?好像……样子有些变了?还是我记错了?你是黑山?”
钟明和黑山的样子差了十万八千里,光身上那浅色西装便昭示出了不同。然而乔叶经年累月地一个人独处着,视觉听觉等五感都已慢慢退化,连话都说不像样,颇有种等死的麻木感。
钟明一点不觉得这个面huáng肌瘦、满头乱发的女人和自己的媳妇相像,这女人眉目之间沉郁着一股子yīnyīn的煞气——这一点倒是和任非云很像。而印风尽管有时yīn沉,但绝对不同于这近乎残bào的压迫感。
这时任念风忽然开口了,脆生生道,“母亲,我来看看你,我最近功课都做得很好,你最近好吗?”
乔叶看着任念风,依旧是大舌头,“我……好,你得……更努力,这样还不够。”
任念风看着乔叶,“好的,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