尔奇不知道当这小女孩长大后是否还会记得他这个潦倒而脏乱的朋友,而他却会永远的记住她,因为她的善良让他在最绝望的日子里触摸到爱的轮廓。
再后来他离开了那片海离开马来西亚,其实如果可以他并不介意永远这片湛蓝中生活下去。学习出海和打鱼,用曾经编织柔曼长发的修长手指编织鱼网,疲惫时躺在沙滩上享受清慡的海风。
然而,很可惜,他并不拥有这种幸福的权利!
当他又一次活过来,他便又一次开始面对继续活下去的压力。
马来西亚是一个太危险的地方,而他也无力保护一个美丽而娇脆的生命。
“告诉我一个秘密好吗?”尔奇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喉结缓缓的滑动:“然后,我就可以告诉你我的!”
“秘密吗?”亚鱼有一丝慌乱,不自觉的深呼吸,他在chuáng边坐下,又灌下一大杯冰水。
天已擦黑,窗外是浓蓝的夜,亚鱼忘记去开灯,任凭黑暗模糊各自的脸。
“我,从小就没有爸爸,你知道吗!”
“嗯!”
“对,这个不算是秘密,真正的秘密是,其实我需要他。”亚鱼紧张的回头,在暗中看到他的眼睛,平静而明亮,浸润在水光之中,映衬一层又一层的yīn影。他常常这样看他,慈悲而怜惜的眼神,真正的宠溺,于是安定下来,继续述说没有人从一开始就坚qiáng,只是生活bī迫不进则退,他有天生的傲骨,永远不会向任何事低头,所以能在三岁的时候敲开邻里街坊的门来借钱,四岁时追打rǔ骂母亲的恶童。
长到十一岁,他已经是母亲的依靠,是全家的依靠,从此再没机会软弱,再没机会迟疑,他永远神色坦然目光坚定,年少稚嫩的脸上流露成年人的镇定,仿佛对自己所要面对的一切无知无觉。当他还是一个孩子的时候,就已经学会用这样的方式给自己担待。
“我一直都提醒自己要坚qiáng,因为坚qiáng不容易被伤害;我qiáng迫自己去忘记,因为依赖会让人变得软弱。我刻意忽略他的存在,靠憎恨他来获得继续前行的勇气,承担所有被他抛下的责任,并以此换取鄙视他的权利。所有人都相信游亚鱼很qiáng大,所以人都以为我不需要一个爸爸,但只有我自己知道,我一直都需要,甚至,渴望。”
亚鱼的声音微微有些发抖,他并不习惯说这样的话,此刻说了出来,或者也是因为憋了太久,在他漫长的没有童年的成长中,他一直都在祈许一个高大而坚定的形象,一个可以扑到他的背上,骑到他脖子上,对他撒娇,向他需素食物、玩具和保护的男人。永远的宽容并且足够qiáng大,无论做错了任何事qíng都会依旧爱他,决不会离开!
他没有等到,于是自己扮演了这梦中的角色。
“然后呢?他出现了,为什么你没有快乐一点?”尔奇永远目光敏锐,他从来没有问过,但是他知道。
“这是另一个秘密。”亚鱼无声的笑:“他出现,如我期望的那样qiáng而有力,他愿意承担一切,并且做得很好。我们吵一通,打一架,哭一场;然后一切又回到了原点。我其实早就原谅了他,但是我已经忘记,要怎样做一个儿子!我把老板娘推到他身边,说‘哎,照顾好你老婆!’;其实我也很想把自己也推到他身边,说 ‘哎,照顾你好儿子。’但是我做不来,真的做不来。我很累,一路狂奔,看到街角有无数躺椅在招手,却停不下脚步。”
亚鱼的眼神疲惫而脆弱,但仍然倔qiáng。他被过早的推向那舞台,灯光打下,形象定格,从此不可再回头;等到曲终,落幕,人散场,仍无法出戏,疲惫的挣扎着一天又一天。
尔奇不由得伸出手,轻轻拍他的脸颊,说道:“你这孩子!”
亚鱼无奈的苦笑,这一次,却没有躲避。
第11章
“你呢?现在轮到你了!”亚鱼又灌下一杯冰水压平心中的波澜,水份从眼眶中凝结出来,异样的明亮闪烁,却不坠下。尔奇心中惘然,忍不住摊开手掌伸向他的眼睛。
尔奇无言,不过这样也好,很好,一个从来不会崩溃的人,总要好过一个一直在崩溃的人。
“我的故事,听起来很不真实。”尔奇从不拥有清亮悦耳的嗓音,总是带着淡淡的沙哑似陈年的亚麻,在这样的夜色中响起,有奇异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