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走到墓碑前,深沉地注视着墓碑上季同的照片,随后缓缓半跪下去,将一大捧白玫瑰放到了墓前一大片花束的最中间。
小孙被他压抑的表情镇住了,甚至忍不住后退了一步。
良久的沉默,男人手里的那把黑伞被随手放到了一边,沾上了一点潮湿的泥土。
“我是他的父亲。”
良久后,男人道。
季同露出恶心的表情,选择背对男人不看他。
小孙诧异地“啊”了一声,难演质疑地说道:“可是季哥说自己的父母很早之前就已经过世了。”
“是的,他的亲生父亲在他两岁的时候就不在了,我是他的继父。”
小孙“呃”了一声,还是不怎么相信,男人却说道:“麻烦你,给我们一点空间。”
踟蹰片刻,季同的经纪人退却了。
这片墓地就只剩下自称是季同父亲的男人,以及其他人看不到的季同。
“小同。”
没有其他人在场时,男人才卸下些许的伪装,总是挺得笔直的背伛偻下去。
低唤了一声季同的小名,男人痛苦地低声道:“我是不是做错了。”
“现在我甚至不知道当初放你离开到底对不对。你那么抗拒我,不忍心看你难过,我就放你走了,但是放纵怜爱之心的下场就是,就连你…了,我都是多方打听才知道你被葬到哪里。
这么讨厌我么?就连…也要躲着我么?
早知如此,当初就不应该允许你走,恨我也无所谓,总好过现在天人两隔。”
男人这一番深情的自述并没有感动除了自己以外的任何人,他的唯一听众已经不适地按住了胃部,仿佛下一秒就会吐出来。
男人用手揪住胸口的衣物,手背上浮起了青筋。他回忆道:“那个女人刚刚嫁进来的时候,我不知她竟然一直那样对待你,一开始并没有对你很关心,现在每每想起来都痛彻心扉,如果那时候就像我后来那样爱你该多好…如果这样的话,你后来对我,大概不会那么排斥吧…那个女人,没有尽到一点做母亲的责任,根本不配为人母!你知道当我把你从那个小箱子里抱出来时有多么心痛么!?
一开始,我们的关系明明还是很亲密的,可是为什么后来你就不愿意接近我了呢?是因为我爱上你了么?你在恐惧我的爱意么?我不明白,明明横亘在我们之间唯一的障碍已经被扫除不存在了,你为什么还要拒绝?”
季同已经听不下去了,这个男人病态的表白,他在当初被对方关起来的时候就听得厌倦,现在再一听到,更是全身都起了一声鸡皮疙瘩——就算他现在连个身体都没有。
他在墓园里转了几圈,找到了出口,小孙站在那里,还是没有打伞,沉着脸看着手机。
季同从来没有见过对方这幅阴沉的表情,在他面前,小孙一直都是笑嘻嘻的,很贴心又很阳光的一个大男孩,对方在做他经纪人之前的经历他并不非常清楚,也没有刻意打听过,但是通过带人接物可以看出来出身不错。原来的经纪人不知道为什么辞职了,公司就给他配了一个新的,小孙一直有干的很好,季同也没有换人的打算,就连离开公司自己办工作室时都顺手把小孙挖走了,两个人一直保持着比较亲密的朋友关系。
“我,孙庭彦。”
“对,是那个男人,照片刚刚已经给你发过去了。”
“行,你快一点。”
“万青集团?!他从来没跟我说过!”
不知道电话那头说了什么,孙庭彦露出一个狰狞的微笑。
“是么,五百强又怎么样。季哥活着的时候从来没有提过这个男人,现在不在了假惺惺的哭上几句,熬几天夜,难道有什么狗屎作用么?”
他挂断电话,满脸晦暗地踩碎了脚下的一株植物。
“谁也不能和我抢…季哥…是我的…”
季同打了个寒战。
他完全不知道孙庭彦还有这副面孔。
当对方不笑的时候,那双眯起来的月牙一样的眼睛就恢复成最初的样子——锋利细长,像一柄寒光四射的柳叶刀,无害的脸孔一下子变得冷峻而不近人情起来。
季同终于知道,他的助理妹子为什么有时候会说“小孙好吓人”这种在他之前看来简直是无稽之谈的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