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缅怀,也是一种永生
今年,是我作为朋友陪在明灿身边的第二十年。
虽然我极其不愿意以这种身份待在他的身边,然而这却是唯一一个我可以如此近距离守着他的角色了。
二十年岁月轮转,寒暑交替。我以为我们之间没有任何罅隙可以让外人插足,可是爱情啊,是这个世界上最不可预知的东西。
他们两个人的感情,即使我笨鸟先飞,提早启程了二十年,最终却依然望尘莫及。
钟千艺走的那天,已经是他昏迷的第十天了。明灿他们三个人在医院里不眠不休的守了他十天,一刻都舍不得离开。我看着已经累的不成人形的他,却连一声安慰也发不出。
后来我眼睁睁的看着仪器里钟千艺的心跳急速下降,缓缓归零,刺耳的嗡鸣声不断的弥漫在压抑的病房中。
我慌了,我不敢相信发生了什么,我太怕了,我只能本能的抱住身边的杜明灿,我知道,他肯定也慌了,也怕了,他的慌乱和害怕,要比我这个局外人,强烈不知道多少倍。
彼时彼刻,这世上,仿似又多了几个失了心魄的孤魂野鬼,从此形单影只,永无归处。
医生面无表情的拿掉了钟千艺的氧气罩,撤掉了他身上大大小小的管子,转过身来轻轻的拍了拍杜明灿的肩膀,轻声说了句,节哀。
我知道,这“哀”,怕是节不了了。
钟千艺的葬礼很简单,来看他的人却不少。杜明灿一一跟他们鞠躬行礼,脸上是淡然的表情,每一个前来吊唁的人都苦着一张脸,有些跟钟千艺关系甚笃的还落了泪。杜明灿甚至还出言安慰了他们。仿佛,他才是这场送别会的旁观者。
可我知道,他只是在用最静默的方式把自己的心,生生凌迟。
后来杜明灿回家大睡了三天三夜,第四天开始疯狂的采购。他说他要去旅行,要去看看这个世界上最美丽的地方,要代替钟千艺完成他们未完成的约定。
他每天都会在朋友圈上写下当天的旅程,用照片记录他走过的路,用文字写下他的所见所感。每一天他都会在结尾处写下一句话:
我会听你的话,替你去看你想看的一切,然后逐帧逐影的告诉你,你喜欢的世界究竟长成了什么样子。所以请你,一定要等我。
我多想拥有可以控制记忆的本领,把那段属于两个人的记忆从杜明灿的脑海里抽离。我知道这极其残忍和不公平,可我只想活着的那个人,可以不那么痛苦。
杜明灿大概是这个世界上最长寿的人了,因为他真切的体会到,什么叫度日如年。
杜明灿不在的那段日子里,家里来了一个陌生人。
说是陌生人,倒也不贴切。我和他曾经在美国见过一面,甚至可以说,不打不相识。
他就是那个售卖那幅Sophia的画廊老板,高欢。
“小艺哥有东西要交给那个杜明灿。既然他不在,请你帮忙转交吧。”
“这是什么?”
“打开看看。”
我把包裹在外层的包装一层层的拆开,一副画作的边角暴露在了眼前。那是我非常熟悉的,字迹,来自杜明灿的,Sophia。
“这是...”我惊喜的不知该说些什么,连忙把所有的包装拆掉,漏出完整的画作。“你你你...你不是说卖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花了三倍的价钱买回来的啊,另外还搭上了我一幅珍藏了好些年的作品。你可不知道,嘴皮子都磨烂了。”
“你会有这个好心?”我将信将疑的看他。
“我才没有这个闲情逸致管你们的闲事。”高欢摇头一笑,“还不是小艺哥,像个门神一样守在我画廊门口,不知道阻了我多少财路。就那么守了一个星期,警察局都进过了,还是不放弃的来找我。我实在是被他软磨硬泡的没辙了,才答应了帮他。”
后来我把这幅画交到明灿的手上,斟酌着措辞告诉他这一切时,他楞了半晌,然后笑了。笑着笑着,又哭了。
那是钟千艺走了之后,我第一次见他哭。我不知道经过这大半年漫长的游览,他是不是放下了,看开了,可是看见他的眼泪,我还是担心的抱住了他,听他呜呜咽咽的说话。
他说,泽阳,我难受。
我说你哪里不舒服啊?是不是刚回来时差没有倒过来?你去睡一会吧。
他说,泽阳,你说,钟千艺他爱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