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著月色,贾清看出他有一双清澈的眼睛,亮闪闪的像两汪泉。
“阿南?”严志新皱著眉说。
阿南的眼睛更亮了,神采奕奕:“哥哥,你记得我的名字!”他抬起脏兮兮的小脸:“你们要走,也带我走罢,求你了。”
“不行。”
“为什麼?”阿南快哭了。
“你是鱼村人,你们村的人都神叨叨的,我信不过。”
“我不是。”阿南急了,“我从没当自己是这儿的人。他们排挤我,说我是狗za 种。我爹娘都没了,我连他们的模样都不记得。月初小黑也死了,我现在什麼都没有了,无牵无挂,再也不想在这儿呆下去了。”小黑是阿南养的一条狗。
严志新沈默片刻,说:“走吧。”阿南欢呼一声。
不知为什麼,贾清心裏很不是滋味儿。
一束惊雷,这场从四天前就开始酝酿的bào雨终於瓢泼而下。
12 无路可走
三天后。
严志新坐在被雨水冲刷得油亮的石头上,脸色很臭,地图攥在手裏,皱得快成腌菜了。
贾清靠著严志新,惨白的面颊蒸著两团热气腾腾的驼红。淋雨的第二天他就开始发烧,吃了点药,一直没好。
阿南很识趣地待在一旁不说话。
阿南的脸被雨水洗gān净,露出瘦瘦的下巴和很小很翘的嘴,皮肤有点黑,样貌明媚清秀。
严志新的肚子很饿,但他没说出来。这两天他尽量省著,把食物分给贾清和阿南吃。
他们似乎在这片野林子裏打转,路过的景色熟悉而陌生。
贾清心中涌起一阵恐慌,他曾经的预感成了现实,他们真的再也走不出这片山了。
严志新最担心的还是贾清,持续烧下去,会烧成肺炎。他甚至想折回村子,只要能治好爱人,不管长老让他做什麼,他都gān。
可是他们已经没有回头路,就像走入了一个迷宫,在这个迷宫裏,太阳不是从东边出来,南侧的枝叶不比北侧的茂盛,石头上的青苔厚薄全一样……一切跟方向有关的辨识都不见了。
严志新说:“阿南,你是鱼村人,你不知道怎麼出去?”
阿南小声说:“他们不当我是村裏人,什麼都不告诉我。我长这麼大,从没离开过村子。”
他小心翼翼看了看严志新的脸色:“哥哥,我们是不是出不去了?”
严志新没说话,他心裏十分窝火。他和贾清的手机早就没电了,没法跟外界取得联系。
他们成了瓮中的鳖,捉鳖人是谁,没人知道。
这天夜裏,月亮还是一样的枯huáng,山风阵阵,像荒野中的láng哮。
贾清趴在严志新背上,他浑身发软,实在走不动了。
两个登山包,一个挂在严志新胸前,一个拎在手中。阿南太瘦小,不能帮哥哥分担负重,苦著一张小脸跟在后面。
路很黑,磕磕巴巴的。七扭八歪的树像魔鬼的爪牙,穿cha支楞。
不知名的前方突然响起银铃般的童音,渐渐近了。
是阿qiáng在唱童谣。
贾清的指甲一下子抓进严志新肩上的ròu裏。严志新忍著,没出声。不知为什麼,见到阿qiáng,他反而舒了口气。
阿qiáng在三个人面前站定。他额前的刘海似乎长了点。
阿qiáng说:“大哥哥,梅爷让我来接你们。”梅爷就是长老。
他看著严志新身后的阿南,笑了:“怎麼,忘了自己的根了,想看外面的天地?这个大哥哥很对你的胃口罢。”他装作想起什麼,又说:“对了,我倒是忘了,你原本就是杂种。”
阿南的脸涨得通红。
严志新说:“我们凭什麼跟你回去。”
阿qiáng看了眼贾清:“这位小哥的身体似乎不是很好。”
他幽幽说:“传言这片山裏埋了许多尸体,全是误闯的旅人,奇怪的是,人死了以后,自动就陷进了地下,连残骸都找不到。”
严志新一咬牙:“带路。”
这一次,贾清再没力气问阿qiáng那些有的没有的。
远远看见村子,村口照旧立著两尊石像,黑糊糊的看不出是鱼还是人。
村子裏,长长的土路,蛇一样向前延伸,延伸,闪著烁烁的磷光,通往不知名的地理断层。
贾清胸中涌起一股悲凉的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