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以为你不在了。” 秋儿说,手心紧紧贴著前面人的皮肤,一寸一寸感受掌下那美好的、温暖的生命流淌之河。这条河随时可能枯竭,也许在他看得见的地方,也许在他看不见的地方。
秋儿慢慢说:“占祥,今天又死了两个。我那时正在烧火做饭,听说这件事以后,我好害怕。我想立刻冲出去,又不敢。我怕躺在那儿的是你,我怕一出去,看到的就是你的脸。”
“后来我知道不是你,我好高兴,可我又怎麼能高兴得起来。他们和你是一样的啊,占祥,占祥,那两个被活活打死了的,他们和你是一样的。占祥,我总是不踏实,有时半夜睡著睡著就会醒来,然后就再也睡不著了。我想你,想你想得睡不著觉。我不知道哪一天你就会变得同他们一样,一个人孤独地躺在那儿,连眼睛都闭不上……”
秋儿说不下去了,把整张脸埋在林占祥的背窝裏,qiáng忍著不哭出声。
林占祥一动不动,仿佛死了一般。
秋儿说:“占祥,让我抱你吧。抱你一次,再抱你一次……也不知道还有多少次这样的机会,能让我待在你的身体裏,不去听,不去看,不去想……”
林占祥还是没动,就像睡著了没听见一样。大石头的yīn影下,秋儿看不到的地方,他紧闭的眼角湿湿的,似乎滑下了一道亮痕。
秋儿亲著林占祥的背,手顺著他的脊柱摸下去,一直摸进pi股fèng裏。那儿肿肿的,翻开一朵ròu花儿,裏面有点湿。
秋儿终於忍不住哽咽出来,哭得更伤心了。
薛逸卿躺在chuáng上,胳膊枕著后脑勺,心不在焉地哼著段西皮,眼睛时不时往窗外瞟一眼。沙滩很安静,远远的海边有一块大石头,石头底下有两个人,一个是他心爱的小师弟,一个是他鄙视的低等动物。
不知为什麼,今晚这段《四郎探母》他总唱不完整,老卡壳儿。
严志新在院子裏坐了一会儿就回屋了,想跟贾清道个歉,让他原谅自己。可是一进门就发现贾清已经睡著了,没脱衣服,蜷著瘦瘦的身子缩在chuáng上,脸颊花花的还带著泪痕。
严志新的心一下子软了,满腔温柔涌进胸口,走过去爱怜地轻轻摸了摸他的肩膀,把薄被拉上。
这时他发现贾清怀裏搂著个东西,是那只装鱼石的木头盒子。搂得很紧,严志新试著扯了扯,扯不动。
他把蜡烛熄了,上chuáng睡觉。可是怎麼也睡不著,脑子裏始终有个想法gān扰他,让他越来越紧张,神经绷得笔直,都快断了。
辗转了半个小时,他终於忍不住了,从chuáng上坐起来,把贾清拍醒。
贾清睡意蒙蒙地揉揉眼,发现严志新在黑暗中极其严肃地看著他,吓了一跳:“怎麼了?”
“阿清。”严志新gāngān地说,“你说实话,你是不是起了贪心,想把这块石头据为己有,不打算jiāo出去了?”
贾清的脸瞬间变得惨白,支支吾吾:“哪儿的话,谁说的……我……”
严志新说:“没有吗,那好,”他一把从贾清怀裏抓过盒子:“咱们本来好好的,要去上海玩儿,开开心心过假期。落到了现在的地步,全是这狗niang养的惹的祸。咱们现在就一起去jiāo给梅爷,完事儿了该咋样咋样,卷铺盖走人。”
“不!”贾清惨叫一声,扑过去抢,严志新不给,他就一口咬在对方胳膊上,留下个血淋淋的牙印。严志新吃痛,手一松,盒子又回到贾清手裏。
严志新气得浑身发抖:“贾清,你!”
贾清把盒子藏在身后,瞪著小鹿一样的大眼睛:“不给,我不给!”
严志新的拳头霍地攥起来,青筋luǒ露。
“贾清。”严志新狠狠说,“我错看你了。我一直以为你是特殊的,有些小任xing小毛病,但至少是个正直的人。你今天让我大失所望。原来这就是你的真面目,贪这种见不得人的小利,连你爷爷的遗嘱都忘在脑后。你对的起自己的良心麼!我严志新最瞧不起的就是你这种人!”
贾清的脸更白了,像纸一样:“志新,我……”
“你他妈闭嘴!”严志新睁著血红的眼,从chuáng上扯起被子,转身头也不回地甩门走了。
贾清站在原地,张了几次嘴都没说出话,眼睛一红又哭了。严志新是这世界上真正对他好的人,要是连严志新都不要他了,他就什麼都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