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路上_作者:凉雾(44)

2017-09-08 凉雾

  有时候望着远处,他眼睛里有一种若有所思的神qíng,但这神qíng转瞬即逝,只要一说话,他眼睛又陡然明亮了,一副笑意盎然的样子;又或者,是刚讲完一个笑话的时候,笑完了,敛颜了,他眼皮儿往下垂着,不能说刚才的笑意没有传达到眼中,只是这笑消失得太快,仿佛并不是打心眼里出来,笑过就算似的。许穹可以肯定,小林这个人平时仿佛表现得很乐天的样子,但其实藏着很深的心事,深到无处可说,无人可说,于是只得诉诸胡琴。

  二胡给人的感觉是孤独而流làng,人生的苍凉和悲苦,从那指间弦上一点一点流淌出来,令听者落泪。加上他那浓厚的心事,许穹猜他练得最多的一定就是那些悲伤凄惨诉尽心事的曲子,可事实上,小林指间第一个音一出来,几乎所有人,jīng神都不由一振。

  他拉的是《赛马》!

  一连串的音符跳跃着,那是七月的大糙原,一望无际,蓝天白云,蒙古民族的盛会那达慕,骏马奔腾激越,纵横驰骋……这音乐是如此的有感染力,许穹觉得自己的血都沸腾起来了。不知不觉间他已经移到了门口,凝视台上的表演者——看得出小林的qíng绪很投入,他用手指在内弦上急速拨动,发出如马蹄般的哒哒声,进入高cháo部分时动作大开大阖,身体随之摇摆。他拉得这么用力,许穹震惊地听。小林的技巧也许不算很好,但那种感染力和穿透力——他确信自己听到的已不是《赛马》,而是他心里那种被憋屈的呐喊,象地底不停翻滚的熔浆,火红的、沸腾的,找不到出口喷发。他仿佛已看到在无数个落日huáng昏,小林坐在chuáng沿一遍一遍倔qiáng地、悲愤地拉着这首曲子,知音少!弦断有谁听?!

  如果这会儿有面镜子给许穹的话,那他或许会发现自己凝视小林的眼神里有一种深深的怜悯和感动:一个人,要将那份热qíng深埋在心中多少年,才能拉出qíng绪这样饱满的曲子呢?

  第23章

  二十九,除夕。

  下午三四点的时候路面上就渐渐冷清下来,大家都在家里忙着弄团年饭,即使还有在外面的,也是匆匆忙忙往家里赶,平时最繁华的市中心此刻除了偶有计程车一晃而过,几乎都看不到人。

  小林刚把烧白放进蒸锅,手机响了。

  电话是许穹打来的,“我到路口了,你家是怎么走?”

  这小区里弯弯绕绕如盘丝dòng,外人初到总是不得其门而入,所以小林当机立断:“我下来接你,你站那儿别动啊。”

  是的,今天是除夕,而许穹,会到小林的家里过年。

  事qíng会变成这样是因为许穹的父母远在美国德州,据说四月的时候会回国小住,既然再隔一两个月就要见面,那专程飞回去过年似乎没有这个必要。而无独有偶,今年的除夕,小林也是一个人。

  不知是重庆人的特xing还是所有中国老百姓的共xing,‘有钱无钱,娶个媳妇过年’,所以赶在年前结婚的人特别的多。小林的父母都去乡下参加亲戚小孩的婚礼去了,农村人又特别讲礼xing,有客人来都要热qíng地留宿,林爸爸他们这一去,至少也得初二才回来。

  若论起辈份,新郎算是小林的远房堂弟,虽然平时走得并不近,但见了面,递根烟聊聊天说笑一番的jiāoqíng也还是有的。可这次小林琢磨了半晚,还是决定不去乡下了。

  但凡大龄未婚青年都有他这个顾忌,参加自己弟弟妹妹的婚礼总觉得有些不自在。想到那些倚老卖老的长辈会似笑非笑地问‘弟弟/妹妹都结婚了,你当哥哥的到底什么时候请我们吃糖’,他就觉得头皮一阵发怵。

  为免再引来别人对他婚姻大事的关心,他决定gān脆就不去,宁愿自己一个人在家里吃泡面也好。不过,既然许穹也是一个人,也有意无意地向他提起了这件事,那不管是出于地主之谊还是朋友之义,他似乎都应该邀请对方来自己家里过年才对。而对这个提议,许穹也很乐意地接受了。

  进门换鞋的时候许穹问:“哎,你的狗呢?”他不止一次听小林提到过财财,知道那是他的爱犬,所以他带来的礼物里还有很高档的狗粮,可是现在他都进门了,那条传说中护家护得特别厉害的狗狗怎么还不现身?

  “嗐,跟我妈去乡下了。”过年么,让财财也放下风,在农村那广阔的田野间尽qíng撒欢儿,也让乡下那群土狗开开眼界,晓得啥叫美貌,啥叫素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