凰诀_作者:茴笙(110)

2017-09-01 茴笙

  如果秦姒墨是在淡静自然之外略显清贵,慕仪便是从内到外皆散发着世家贵女的高华之气,明明是身处简陋的竹楼,却硬生生将那里衬得如白玉为阶、金玉为堂的权贵府邸一般,真是不服不行。

  姬骞凝视着她低头弹筝的模样,脑中不自觉地闪过“裙拖六幅湘江水,鬓耸巫山一段云”,心头亦是一动。

  他忽然想起慕仪刚开始学习音律那年,曾与他说过一次,说她其实一点都不乐意学琴,比起琴来,她更喜欢弹筝,觉得那个叮叮咚咚的声音听起来很有意思。只可惜她的身份决定了她不可能事事都随着自己的心意而为。

  琴乐是由于圣人孔子的提倡而在逐渐文人中盛行开的,孔子在提倡琴乐之初便曾教导说:“君子乐不去身,君子和琴比德,唯君子能乐。”cao琴通乐乃是君子修养的最高层次。甚至在从前很长一段时间,琴乐不仅仅是君子个人的修身之乐,更是容纳天地、教化百姓的圣乐。

  琴乃“正音”。

  慕仪身为左相嫡长女,走的又一直是端庄优雅、仪态高华的路线,在公共场合献艺自然只能选择跟她一样矜贵的琴艺,因此练好它属于工作范围内的要求,不可轻忽,就如要带出门应酬jiāo际的正头夫人一般,平日里也得好好尊重关照着,而心头真爱的筝艺就只能委屈做个妾侍,私下里多多宠爱便是。

  姬骞此前听她弹过很多次琴,却从未听过她弹筝,此刻陡然领教此等绝佳技艺,惊叹之余亦添了一层莫名的涩意:原来,并不是所有事qíng她都会告诉自己,而他也并不如自己原以为的那般知她懂她。

  筝声猛地一转,变得急促激昂,隐带杀伐之气。秦姒墨微惊,尚不及反应手下已被带了过去,琴声亦随之变得急促,拨弦的速度越来越快。

  筝声琴声相互纠缠打压,似一对厮缠的怨侣一般,曲声慷慨激烈,直如yù冲上云霄一般。两人神态都失了方才的淡然,眉心微蹙,神qíng严肃,十指拨弦的速度越来越急越来越快。姬骞见状微惊,右手握拳,只待qíng况不妙便出手。

  “铮——”,秦姒墨猛地收回右手,指尖已经微微红肿,面前桌案上的七弦琴断了三弦,剩下的四根琴弦灰头土脸地躺在那里,似乎在诉说着落败的láng狈不甘。

  秦姒墨凝视素琴良久,方抬头看向对面神态自若的锦衣女子,那张尚显稚嫩的脸上并未有半分胜利的矜骄,仍如深潭静水般沉静。

  “我输了。”秦姒墨看着她,神态自然地说道。

  “是,你输了。”慕仪颔首,看起来比她还要自然。

  此前虽未言明这是一场斗艺,但两人俱是玲珑剔透之人,许多事qíng都是心照不宣,不需点明。

  “但是,我不喜欢你后面奏的曲子。”秦姒墨神qíng淡淡,“杀伐之气太重,戾气也太重。我听了不舒服。”

  温慕仪低头,指腹抚摸着筝弦:“我心气难平,自然只能奏出bào戾之音。”语声轻微,散入风中便再不可闻。

  秦姒墨没有听清她说的什么,也不在意。她会说先前那句话并不是为自己落败寻找借口,而是心之所想便宣之于口,再自然不过。至于别人是否分辩、如何分辩却是与她无关。

  “我输了,所以,你想知道什么呢?”

  慕仪看着她:“我想要知道什么,秦姐姐想必已然心中有数了吧?”顿了顿,再开口竟是直接说了实话,“三个时辰以前,阿蕗随世兄于琼华楼二楼览胜,怎料三楼却突然传来异响,我们因为担忧而擅自闯入,却发现室内原本供奉着的太祖御笔已不翼而飞,我二人更是被随后而至的官兵诬为窃宝大罪。姐姐当知,此乃抄家灭族的大不敬之罪,我等焉能含冤领受?正当那官兵要将我二人擒拿之时,却见一黑衣人突然闯出,打伤了官兵便朝南遁去,我们当即追了上去。岂料那黑衣人轻功甚好,不过半个时辰便甩掉了我们,正一筹莫展、心急如焚之际却瞧见姐姐独钓青凌江,好生自在!”

  以她这么多年的相人经验加上方才与秦姒墨的一曲合奏来判断,这确然是个品格纯良、心xing自然的女子。有点冷僻,却是因为天xing使然,不喜与人jiāo往,并非故意拿乔。她心头怎么想,便怎么做,严格论起来却是个直慡通透的xing子。思来想去,对付这种看似孤傲、实则朗直的姑娘,说不定直接挑明了效果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