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沉默许久,临川长公主才慢慢开口:“你都想明白了。”
她轻垂眼睫:“是。”
她都想明白了。
很多事qíng置身其中只觉得迷雾漫天,可是回头来看,处处都是蛛丝马迹。从前她存了逃避之心,不愿意去看明白,可是这一次却由不得她再逃避。
这回盛阳的事qíng从头到尾都是一个局。
正如她在盛阳郑府与余紫觞分析的那样,太子原本打算利用太祖御书被窃一事栽赃姬骞,同时离间他与慕仪的关系,令温氏与他jiāo恶,可谁知一切都被姬骞算在其中。
裴业应该是姬骞的人。他大抵是看出了父亲追随太子的政治立场,觉得太过危险,又或者是他看出了太子最终必定会败给吴王,所以他违背父亲的意愿,自己做了决定。
那幅御书不是姬骞骗他接下的,而是他心甘qíng愿自己收下的。
背上这个冒犯太祖的罪名,舍了父亲和自己的一生前程,换来家族其余人的平安,这笔买卖划算得紧。
她想起在沉香水阁,裴业笃定的笑容,他说:“我从来只做对自己有好处的事qíng。”
原来是这样。
姬骞做了这样的布置,无非是在把高中自己名声的同时,让太子他们误以为,至少离间他和温氏的计划成功了,而他再暗中动手,一举找到他们的死xué。
贪污案只是个引子,巫蛊才是大戏。
如果她没料错的话,这一次,父亲和姬骞该是早就谋划好的,不然当初,姬骞恐怕也不能那么轻易将她从聚城温府带走。
她当时还当是他能耐了得,如今看来,分明是父亲暗中默许。
这两个她最在意的男人联合在一起,将她蒙在鼓中,像傻子一样耍得团团转,到头来只是为了自己的私yù。
她只觉得齿冷。
“我们都被骗了。”她听到母亲冷而淡的声音,“他们……当真是很好,非常好。”
“阿母……”她抬头,想要安慰几句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是了,被蒙蔽的不止自己一个,母亲又何尝不是被父亲蒙在鼓中,前些日子还巴巴地写信同他商讨解除她与姬骞婚约的事qíng。她的这个反应落在太子等人的眼中,更让他们坚信了自己计划的成功。
而这些想必也在父亲和姬骞的算计之内。
临川长公主扯唇笑了笑:“其实事qíng是这样也没什么不好,至少我们知道前阵子,阿骞宠爱那个民女不过是做个样子去迷惑旁人,他到底不是真被别的女人迷了心智。”
她苦笑。是了,这恐怕是唯一的好消息了。
可是事到如今,这个消息还重要吗,她又真的在乎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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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仪在十一月初返回煜都,此刻距离她的及笄礼已经不到半月,而外面又乱成这样,慕仪当时就揣度着,这个及笄礼多半要推迟了。
果不其然,父亲很快宣布,将她的笄礼推迟到次年上巳节。大家都表示理解。
十二月初,陛下下旨,改立吴王姬骞为雍王,成功将整个朝堂的目光都集中到自己的四儿子身上。
天下皆知,雍即煜都,雍王则为煜都王。以京畿之地为其封地,足见其地位的尊崇。
雍王作为仅次于太子的皇子爵位,历来只封嫡子,通常是皇后的长子得封太子,次子则为雍王。大晋历史上也曾有过三位太子是先封雍王,再封太子。
今上没有嫡子,立了二皇子为太子之后便将雍王之位一直空缺,如今太子被废,吴王改立为雍王,言下之意再明白不过,这个从前一度不起眼的四皇子,即将成为帝国的新一任储君。
人心浮动,所有人都开始为自己的将来筹谋打算,慕仪却没有心qíng去管这些。
她如同在聚城一样,整日关在房中,也不做什么,就是发呆。有时候一走神,大半日就过去了。她觉得这样也很好,至少时光不是那么难捱,也不用去见那些讨厌的人和事,她甚至想着,要是能这样一直下去,似乎也不错。
那年冬日煜都的雪下得特别大,她常常倚在窗边看着漫天碎琼乱玉,一站就是一整天。
后来她想,也许就是在那个冬日,她xing子里最后的天真被一点一点磨尽,留下的只剩满目láng藉。
姬骞行雍王册封礼的那天,慕仪坐在廊下慢吞吞地用完了一个大大的冰碗。天寒地冻,她吃完之后整个人都僵成了一团。瑶环瑜珥沉默地立在一侧,不知该如何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