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下的药,然后稍加引导,她若不愿意还是可以自救的。是她自己为了栽赃给你,什么都豁出去了……”
慕仪一瞬间如遭受了巨大的打击,失魂落魄地靠上身后的栏杆,看着凉亭顶部不住地喘气。
“她怎么会嫉妒我呢?”她突然发出一声短促的笑声,“她居然觉得陛下在意我?她居然会因为陛下嫉妒我——”
万黛冷眼打量她的表qíng:“还不止如此呐!你是不是在猜测到底是陛下动手杀的她还是温氏动的手?
“那我告诉你吧。都不是。
“她是自杀。”
说着,她从怀中拿出一块叠在一起的绢帕,慢慢把它打开,一对碧玉耳坠安静地躺在雪白的丝帛之上。
“这是她入宫过的第一个生辰陛下送给她的礼物,混在一大堆赏赐中间本来也不怎么显眼。不过是因为夜间的时候陛下亲手从中间挑出了这对耳坠给她戴上,还赞她戴这个显得很是端庄静美,这才让她格外喜欢。”
慕仪认得那对耳坠,日常相见十次有九次都见江滢心戴着它,却不知内里竟有这样的来历。
“她的死讯传来之后,我特意去蕙轩殿看了看。那里面什么东西都没动过,唯有这对耳坠被取下来整整齐齐地摆在侧殿的案几之上。我去瞅了瞅她的尸身,耳上尚有gān涸的血痕,应是自缢之前绝望地摘下来的。”笑了一声,“好歹临死之前总算清醒了,把那负心人的东西取了下来,就是摘的时候下手狠了点。”
慕仪想起那日在椒房殿,江滢心不敢置信的模样。
她眼眶通红,声泪俱下。
她问姬骞是不是不相信他。
那时候她居然没看出来,那是一个女人即将死掉的真心。
“我不知道她在被囚禁这几天有没有想过鱼死网破把我也捅出去。多半是有的。但这些事qíng陛下心中本就清楚,他不会给她机会。”万黛的声音跟表qíng一样平静,“她万念俱灰,又不知道外面的qíng况,一时冲动就走上了绝路。”
慕仪却笑了:“她会走上绝路,是因为陛下为她准备的,只有这条路。”
风chuī荷塘,荷叶和将开未开的芙蕖左右飘摇。
大晋天下最尊贵的两个女人坐在荷塘之畔,表qíng木然,相对无言。
慕仪忽然握住了万黛的手,掌心之间隔着江滢心的耳坠:“你说,我们会是怎么死的呢?”
她动作来得突然,万黛却没有半分惊讶,毫不犹豫地回握:“不知道。不过若能像她那样,一根白绫了结这纷纷扰扰的一切,也算是个不错的收梢。”
“像她这样?那还是给我一杯毒酒吧。投缳而死,死相也太难看了……”说着最沉重的话题,慕仪却口气轻松。
万黛失笑,两双美丽的眼眸对到一起,忽然都露出一个默契于心的笑来。
慕仪知道,当这双手松开的时候,当她们离开了这个凉亭,便又会变成不死不休的仇敌,用尽一切手段只为了置对方于死地。可是这一刻,就在这一刻,她感受到的,是和她如出一辙的悲伤。
那种物伤其类的悲伤。
“真是傻……”万黛幽幽道。
“是啊,傻透了……”
江滢心也好,她们也好,都傻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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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夜皇帝临幸椒房殿。
晚膳过后,姬骞半倚在chuáng榻上看一卷书,慕仪坐在对面的妆台前卸妆。
折腾了许久之后她却忽然转身朝他笑道:“好看么?”
他不知道她指的是什么,仔细打量了半晌才发觉她耳上似乎戴着一对没见过的耳坠。
他凝神细看,然后淡淡道:“不怎么样。碧玉不衬你的肤色,你若喜欢,改日我找块上好的羊脂玉给你打一副更好的。”
她笑着低头,默默把耳坠取了下来,装进盒子扔进了妆台最底部的抽屉,从此再没有打开过。
皇子
大晋乾德三年六月初九,皇帝忽然下了一道谕旨,立刻在后宫和朝堂同时掀起轩然大波。
“皇长子瑀,系宁蕴淑妃秦氏所出,少有慧质,德行出众,堪为国之基石。朕怜其年幼失恃之苦,着即过嗣中宫,改换玉牒,以充嫡子。钦此。”
群臣因这圣旨议论纷纷,搞不明白皇帝究竟要做什么,又觉得就这么放任不管有点对不起那份丰厚的俸禄,一时间奏疏如雪花般纷纷而来。然而皇帝却完全不管群众的意见,圣旨当天便传到了宗正寺①,改换玉牒、登记卷宗的一应事宜进行得热火朝天,不待大家反应过来,这事儿就已经妥妥地办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