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意靠在他的胸口,深深的笑起来,眼角却渗出泪水。她紧紧地抱着沈绍岩的腰,一字一句地说:“绍岩,你去参军吧。”
沈绍岩没有说话,只是用力地抱紧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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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余诗说的,家国大义面前,儿女qíng长只能搁置一旁。当年在秦家大院门口,因为爱,他对她许诺永不离开。可是如今有更重要的东西摆在面前,让他们心甘qíng愿以分离去jiāo换。
方如意和沈绍岩在半个月后举行了简单的婚礼。两人都是新派人,举行的也是西式婚礼。雪白的婚纱,黑色的西服,就在他们常去的一个小教堂里,两个人手牵着手,在神父的见证下许下了一生的誓言。
婚礼三天之后的清晨,沈绍岩出发去投军,如意在码头给他送行。江边风大,将她的头发chuī得凌乱。沈绍岩温柔地替她拢好头发,在唇上落下深深一吻,然后说:“等我,我一定会回来。”
如意笑着点头:“我会等你,直到你回来。”
汽笛阵阵,轮船带走了她的新婚丈夫。如意看着船头那个黑点越变越小,终于什么也看不见。
水天渺渺。
作者有话要说:
☆、流年(结局)
方如意一直在等沈绍岩。
他最初的时候常常写信回来,但完全没有规律,有时一个星期三四封,有时两三个月也没有一封。如意每封信都要读很多遍,读过之后就小心收在锦盒里。
他参加了国民党。他立了军功。他右臂中了枪。透过薄薄的信纸,她想象着他的生活,描摹他的容颜。
如意也常常写信给他,在信里,她讲述着她的生活。两个人时常各自描绘战争结束之后的生活,描绘他们再没有分别和离乱的未来。那些场景太过美好,以至于她经常捏着信纸就笑出了声。
后来,沈绍岩的信越来越少,直到完全绝迹。
他离开的第十个月,桃花烂漫的时节,如意生下了一个男孩。她给孩子取名为世平,祈祷早日迎来盛世太平。
两年后,北伐结束,沈绍岩没有回来。如意一面打理报社,一面又要照顾小世平,常常忙得没空吃饭。但她仍然每天都要写信,如写日记一般,写好后便统统收在箱子里,很快箱子就满了一大半。
又过了九年,抗日战争开始。如意在报纸上发表了大量激烈言辞,因此被逮捕。有人费了心机终于将她救了出来,出了牢房,如意才惊讶地发现那个人居然是余诗。此后两个人便常常往来,渐渐发展成了至jiāo好友。
后来,抗战结束,如意陪余诗去火车站接秦敬流。熙熙攘攘的人群里,她看着断了一条腿的秦敬流抱着早已不再年轻的余诗,笑容平静淡然。
又过了三年,战争彻底结束,一个新的时代到来。如意带着儿子世平、余诗和秦敬流带着他们的女儿雅若一起回到阔别多年的故乡,做起了对门邻居。
世平和雅若打打闹闹多年之后终于修成正果,结为夫妇。如意三人看着儿子女儿,笑叹这缘分还真是怎么也断不了。
然后,又过了很多很多年。秦敬流和余诗相继去世。故人日稀,如意觉得这世上一日比一日寂寞,她开始整日地回忆往事,常常在院子里一坐就是一整天。
1987年的chūn天,如意病痛缠身,医生诊断后只是叹息着摇头。某天清晨她难得jīng神不错,小孙女便推着她出门散心,不知不觉竟走到了长安街上。如意看着熟悉的街道,一阵恍惚。这是他们当年初见的地方,两旁的老房子已经被高楼取代,如意却隔着郁郁葱葱的花圃似乎看到了轰轰烈烈的游行队伍。
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一个恼羞成怒的少女一身老旧,正对着面前的男子着急地解释着什么,而那个男子眉头紧蹙,神qíng不耐。
那是属于他们的年代,是一切故事开始的时候。即使隔着烟尘漫漫的岁月,如意仍能清楚地看到他凌厉的眉峰,领口的纹路。她这才知道,原来在那么早的时候,她就把他的一切深深的刻在了心上。
她知道旁人都不懂她。这么多年过去了,所有人都认定沈绍岩已经死了。只有她,仍然不肯放弃。她总是幻想,他只是因为各种原因无法联系到她。或许他曾回来找过她,他们错过了而已,又或者他随军队退到了台湾,没办法回来。
时光易了江山,老了容颜,散了故人,却独独摧不碎一个女子心中的执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