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人歌_作者:风弄(33)

2017-08-25 风弄

  “醒了?”

  身边的人转过身,温柔地撑起头看着赵亚。视线jiāo碰,赵亚蓦然一震。

  “是你?”赵亚脱口而出。不到十万分之一秒的时间里,他已经为这两个字极度后悔。

  徒颜满脸的温柔被这两个字打得七零八落,太快的反应,令开始的微笑还恐怖地保留在嘴角。

  气压骤沉。

  世界若终免不了遭受上帝的审判,也许选定的时间就是此刻。

  徒颜的神qíng充满了惊讶、愤怒、悲痛、失望。

  “那该是谁?”半晌,徒颜勉qiáng从齿fèng里挤出几个字,脸部的肌ròu不成比例地扭曲着。

  赵亚说不出话。脑袋转不动,只会嗡嗡作响,嘴唇gān燥得不象话。

  隔了很久,他问:“你怎么从美国回来了?”

  徒颜盯着他,目光刺得他不禁萎缩。他一字一顿:“我不该回来的。”猛然从chuáng上翻下来,把衣服往身上一罩,快步出了房门。

  “徒颜!”赵亚的心紧缩起来,他跌跌撞撞追出客厅:“别走,徒颜。不是这样的,你听我说……”

  客厅的门忽然从外打开,露出若琳疲倦的脸。她刚从番禺那边赶回来。三双眼睛碰到一块,世界顿时静止了。

  “徒颜?你……”若琳的脸色,说不出的吃惊。她说了两三个字,声音忽然象被人关了喇叭似的全然失去。她看见徒颜乱七八糟的模样,看见赵亚脖子上脸上的痕迹,什么都明白过来。

  “天啊……”若琳小声呻吟着,软软一倒,靠在门上。

  徒颜看见妈妈,脸上的曲线柔和了一点,小心地扶了若琳到沙发坐下。

  “妈,我昨晚的飞机赶回来的。”徒颜说:“今天就走。”他的神色不容人反对的冷然。

  赵亚心中一疼,闭上眼睛,摸索着回房,把门死死反锁上。

  一切都完了。一切的一切,都已经,结束了。

  体育中心的糙地,蓝天里的云,夜空的星,抚人的风,所有的过去与未来,都已经不见了。

  舅舅终于在追悼会前赶到,一到殡仪馆,就大声着嚎哭起来,用劲拍打着存放尸体的玻璃棺,似乎要把死人拍醒。

  赵亚脸色发青地站着,象有点痴痴的。舅舅哭过姐姐姐夫,一把抱住赵亚,男子汉大丈夫哭得比谁都凶。邻居们,来追悼的朋友们都一个劲地劝。

  哀乐响起来,忙了多日的若琳总算有机会大哭一场,对着娟子和蔼的脸哭得一塌糊涂。她心里痛着,不仅仅是好友的死,还夹着对孩子们的不放心。难言之隐这四个字在她心里钻来钻去,捣得她疼。要是娟子没死该多好,什么事都可以商量。两个妈妈,两个儿子,一块好好把事qíng解决。

  “娟子啊!娟子啊!”她哭得噎气:“你这是怎么回事?你怎么能说走就走?”

  赵亚什么都听不见,他觉得眼前这些都是梦,要伸一伸手,去戳一下,也许会立即都象肥皂泡一样破掉。他真的伸手,打算把装着爸爸妈妈的玻璃棺材戳破。触手冰凉,玻璃是真的。死亡,也是真的。

  张瑞远远看着赵亚,赵亚的模样比前两天更糟糕,他认定是自己的责任,所以不敢上前安慰。万一他的出现刺激了赵亚,那赵亚父母的追悼会算是被他搞砸了。

  时间无动于衷地流淌,一切不那么真实的事渐渐过去。

  若琳处理好丧事,把后面的一一jiāo代给赵亚舅舅,无声地消失了。哭过一场的邻居同事都认为尽到了责任,也慢慢消失。

  客厅更寂静几分,同学们偶尔打个电话,让赵亚知道他还有学业要继续。

  徒颜、张瑞、爸爸妈妈、若琳、模型……象曾经存在,象另外一个离开多时的世界。赵亚不知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他以为这是伤口痊愈的象征。

  舅舅是托熟人买站票赶来的,连衣服也没带一件。

  追悼会的第二天,舅妈随后到来,打破了所有肃穆的寂静。

  “房子就这么小啊?”这是舅妈到屋后的第一句话,她放下沉甸甸的行李,四处看了一遍,啧啧道:“连我们芜湖的前院都赶不上。”

  见了赵亚,舅妈忙表示亲热,又哭又笑一番,连说赵亚可怜,从行李里拿出一个半新的笔记本,说是礼物。

  “这是你表弟,他出生时姐到乡下看过他一眼,现在都这么大了。亚亚,你不认识吧?”舅妈把身后一个矮小的七八岁男孩推上来:“豪壮,叫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