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知道,他有多渴望一个家。
一个有爱人、有老人、有孩子的,充满了柴米油盐烟火气的、热热闹闹的家啊。
可是不行。
他不能为了自己的幸福,去破坏母亲的幸福。
童臻想起母亲比之前红润许多的脸,想起她脸上温柔、幸福、满足的笑意,心想,老东西就算从来没有什么真心,最起码从表面上看,这些年确实对母亲还不错。
她早些年过得太苦了。
所以,哪怕那只是表面上的、一戳就碎的幸福,他也不能任性地去打破。
但……
他就能任性地去伤害沈璟冰了吗?
童臻从来都不是个委决不下的人,很明白当断不断、反受其乱的道理,但现在却只觉得自己一颗心像在油锅里滚过,进退维谷、心焦如焚。
他很想伸手摸一摸沈璟冰出差前刚修剪过的、精心做了发型的,毛茸茸的大脑袋。但终究还是将手指攥进了掌心里。
童臻听见自己冷笑了一声:“代孕?笑话!你以为我们秦家会让一个来历不明的……卵子,进门吗?”
他感觉自己的演技和剧本都拙劣得如同八点档豪门狗血肥皂剧,简直让人不忍直视,多听两句就让人忍不住嘲讽地笑出声。
但沈璟冰脸上的神色却很惨烈。
他刚才以为童臻说分手是开玩笑,但现在这借口拙劣狗血得像是个玩笑,他却蓦然当了真。
沈璟冰就那么眼巴巴、眼巴巴地看着他,本来都已经干了泪的眼眸中又慢慢地、慢慢地浮上了一层水汽,亮晶晶地反射着天花板上的灯光。
空气似乎凝滞了。
童臻觉得胸腔里闷得要爆炸,几乎要不能呼吸。
既然狗血剧都演到这里了,不如干脆演到底。
他毒舌道:“你还傻呆在这里干什么?等我给你签支票?”
“你想要多少分手费?说吧。一千万?两千万?一个亿?”
“你那小破公司所有资产加起来也没多少吧。就你,还想攀我们秦家的高枝……长得是还马马虎虎,但都徐郎半老了,还指望卖脸吗?”
“还是想卖屌?嘁,技术差得一塌糊涂。”
……
童臻只想让沈璟冰骂他两句什么,或者干脆气到拂袖而去,可是没有。
沈璟冰一句话都没说,等他全部发挥完之后才吸了吸鼻子:“我知道你想气走我,我才不会上当,我不跟你吵。”
童臻:“……”
“我不知道你说的哪句是真、哪句是假,也不知道你有什么苦衷,”沈璟冰说,“但我希望你能告诉我。我们一起解决。”
童臻:“……”
“但假如你执意不说,或者无法解决,那我也尊重你的选择,”沈璟冰一双单眼皮的小狗眼,眼角微微下垂,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的双眸,看起来又可怜又无辜又真诚,“但我希望你知道,不管你什么时候回头,我永远都在原地等你。”
童臻心一颤。
沈璟冰轻声却又坚定地重复了一遍:“我会一直一直等着你。”
他说的一切都出自真心。
八年了,他都没忘了秦泽铭,没爱上其他任何人,人生有几个八年,他不觉得他自己还有爱上其他人的能力。
他这辈子……是栽在他身上了。
那时候他还不知道,仅仅过了半年,他就“移情别恋爱上别人”,变成了一个自己都唾弃自己的、“三心二意的王八蛋”。
并为此深深痛苦过、纠结过。
他只知道,眼前这个人,是他这辈子唯一爱过的人。
是他全部的全部。
“今晚,就不要赶我走了,好吗?”沈璟冰蹲在地上,隔着裤子抱着他的小腿肚,小狗一样拿脸贴在上面蹭了蹭,“我想和你再呆一晚,就一晚。”
“我……我打地铺,保证不会对你动手动脚,好吗?”
童臻:“……”
你现在就在动手动脚,好吗?
那差不多是他们这辈子最煎熬的一个晚上。
谁都没睡着,谁都没说话,安静得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大睁着眼睛盯着黑漆漆的天花板。外面的街上偶尔有车经过,车灯在天花板上映出明明灭灭的灯光。
两人都一夜没睡,早晨起来的时候眼底下不约而同都挂上了硕大的黑眼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