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花抿嘴,闭上眼睛示意休息,临水便也不再说话,青君是不敢说话,於是整个夜幕都安静了下来,只有空气里日渐浓郁的烤鱼香气与木柴燃烧的哔波声与偶尔的油脂低落声。
这个世界如此的安静,要是他们能一直这样安静下去就好了,青君满足地想,也学著他们抱膝而坐,把身体团成一个球。
等他把这个动作做好的时候,才发现为什麽临花临水都喜欢这麽坐。
不仅仅是因为温暖,更是因为空虚与控制,闲置下来的手总想去握点什麽,可是什麽也握不住,於是只能握住自己,自己温暖自己。
他想起一句话,不知道是临花还是临水嘀咕的。
没人抱著自己的时候,总要自己抱著自己,自己爱自己,那样才不至於孤独到死。
百花杀 58 三千世界
青君做了一个梦,梦里他一个人走在长长的街道上,那街道长的像永无止境,无论他如何走,都看不到尽头。
他并不著急,只是不急不缓地走著,他的身边白雾蒙蒙,里面只有他整齐的脚步声,他叫临花,风轻轻地吹,风里却无人应和。
没有临花的,他想,这里只有他一个人,再没有临花了。
可是临花去哪了呢?他想,还是不急不缓地往前走,他听到了风里轻轻地脚步声,真安静啊真安静。
临花呢?临花被我杀了啊……青君想了一会儿才想起来,在开那扇大门的时候,临花就被他一剑贯心而死了,就像很多年前,他被临花的影月刀一刀毙命一样。
为什麽杀了临花呢?临花又为什麽要杀我呢?
青君木木地往前走,却想不出个所以然来,他只记得,他曾经爱过一个妖怪,爱到了深处,情难自拔,所以他便选择斩断情丝,因为他是神仙。
他还记得,他决定斩断的那天下著一场小雨,雨丝缠缠绵绵的,像是眼泪,於是他驻足在招摇山的外面看了一会儿。
他甚至还记得,最後一次的告别里,他碰到了一个少年,那个少年一身白衣,眉目风流,笑嘻嘻地问他要不要帮忙。
少年有一张极其英俊的脸与碧色的眼睛,青君闭上眼睛,想起自己当时答应了少年,让少年取走了自己代表情感的那缕魂魄。
他做不到真正的决裂,於是他情愿抽离那些感情,他以为做到了,所以他带领大军去跟那个妖怪决裂,却陡然发现,原来那个妖怪也是可以很厉害很厉害的。
那个妖怪在他身子下欢叫,在他身边微笑,在他的大军压境下退让,於是他便忘了其实那个妖怪也是有自尊的。
等他发现那个妖怪,原来也是可以那样霸气的时候,他已经被影月刀刺穿,他还记得,那是云天涯的下面,他穿著一身青衣,而那个妖怪穿著一身蓝。
明明已经去掉了感情,可是被影月刀刺穿的时候,他还是後悔了,铺天盖地的情绪从内心席卷住他,他想,其实即便他是神仙也不要紧的。
是神仙又如何,不会有那个妖怪的温暖,也不会有那个妖怪的喜爱,於是他握住那个妖怪的手,恳求他原谅自己。
他说如果有来世,他要和妖怪好一生一世,再也不要做什麽神仙,也不要想什麽君临天下。
他的血把妖怪的脸都染红了,他在妖怪的眼睛里看到了惊慌失措,於是他便利用那点惊慌失措逼妖怪发誓,一定去找转生的他。
风缓缓地吹拂,温柔的像是情人的抚摸,白雾缓缓退去,青君也慢慢地想起了尾章。
那个妖怪答应他,以後再也不穿蓝衣,那个妖怪答应他,只要他转生,就一世相守,那个妖怪答应他,永远不会忘记他。
他想起最後的最後,他怕妖怪忘了他,让妖怪剥了他的皮,他想,那样子,妖怪就一辈子也不会忘记他了。
那麽那麽久了啊,青君捂起脸,脸颊上一阵火辣辣的痛。
天亮了。
而他的世界暗了。
他缓缓放下手,睁开眼睛,临花正在蹑手蹑脚地往前走,临水屈膝半跪在地上,一手按在土地之上。
梦境结束了,青君想,他们还在珠子里,正在准备联手干掉外面的荧惑。
荧惑……荧惑……
青君想,这个如此诱惑的名字,到底是什麽时候从他记忆里消失的,连他都分不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