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是小马,瘦小伶仃,好像骑在它身上都是对它的一种虐待。
青君没问封印开了之後,它到底受了什麽苦,也没有问它为什麽变成这样,它什麽也没问,只是牵着它飞了一段时间,在一处河流处坐下休息,静静地擦剑。
画影剑是从水里破开而生的,弹指有泠然声,在阳光照耀时,会有薄薄的七彩之色,流光溢彩,而更为稀罕的却是它月下照人。
凡是靠近花影的生物,人神鬼都能被它照出来,青君便拿着这柄绝世好剑安安静静地擦拭。
月照千山,他身上的味道与魔界的味道截然不同,坐在大树之下,总有些小妖探头探脑地偷看,不过碍於他强大的气场,还是不敢逼近。
“你可以教我修炼吗?”
一团毛绒绒的东西从树後面走出来,怯生生的,是只黄色的小老虎,连奶牙都没换,声音奶声奶气的。
“你教我修炼好不好?”
它重复一遍,看着青君的样子十分害怕,但还是努力装出勇敢的样子,挺起薄薄的胸膛:“你教我修炼,我告诉你怎麽走过这个山头。”
还没换牙的小老虎,可笑的就像是一只小猫,身上带着深夜湿漉漉的露珠,青君猜测它是在逐月修炼。
他看了一眼画影剑,小小的老虎甚至没有在剑鞘上显出影子,它太弱了,画影连照它都不屑。
“求求你了。”小老虎不屈不挠,讨好地蹭蹭青君的衣角。
这是一个妖怪,青君慢慢把手放到它的头颅上,冷冷地想,只要他稍稍用力,它就会脑浆迸裂。
“谢谢。”小老虎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用力用头蹭着青君的手掌,羞羞怯怯的,似乎被摸得十分舒服,“你教我修炼好不好?”
它太小了,甚至连敌意与善意都分不清。
很久没有动物敢靠近他了,青君想,他身上的戾气太重,纵然是为神的时候,也没有动物敢接近他,害怕那股煞气。
“不好。”青君把手收回来,冷冷地拒绝。
小老虎愣愣地哦了一声,有点沮丧,但它很快就又振作起来,居然打算搭讪。
“你很厉害吧?”它用一种羡慕的眼神看着青君,“你还有小马,你不会饿肚子对吧。”
一只只够十岁小朋友骑的马,青君面无表情,伸指点点它的额头,低声道:“滚。”
一点点幽暗的蓝光从他指尖迸发,贯穿进灵虎的额头里,後者愣了一下,不再废话,乖乖地走了。
“我还以为你会捏死它。”小马开口,声音嘶哑,很是老迈,从青君见到它为止,它还是第一次开口,“你不是很憎恨他们的麽?怎麽还帮它开智了。”
“我曾经也恨憎恶你。”
小马悠悠地叹了一口气,这场景实在古怪,月色如霜,一个俊美的年轻人抱着一柄剑认真擦拭,一只病弱的小马似模似样地叹息,而几个好奇的小妖若有若无地在四周张望。
“我堕落了,你憎恨我是应该的。”
“你真的是堕落了麽?为了几只枉死的小妖就觉得不平衡堕落了?”青君抱着剑认真擦拭,从找到它失去的剑开始,他就一直在做这个动作,动作机械而认真,像是在抚摸情人。
“这是什麽话,不就是因为我堕落了,你才封印了我麽?”开明大概是关押了太久,说话很慢,每个字都要想很久很久。
青君忍不住想,他当初认识的那个开明,那样的风雅,有着春风一样的笑容,总是温温和和的,偶尔会跟他小小地争执,到底是春天长好还是秋天长好。
他感觉自己擦拭剑的手在颤抖,於是便用力握紧剑柄,他担心不是这样,他会把剑丢下。
“我最近总是想起一些奇怪的事情。”开明没有回答,他也不在意。
“我一直在想,为什麽他们都消失了,而我还活着。”青君抱着膝盖靠在树上,神色莫测,“可是我一直想不起来,我只是断断续续地记起一些事。”
“胭脂是怎麽死的?”
开明撩起眼皮:“我杀的。”
“哦?”
“她册封神龙的那天,我在斩龙台上杀了她。”开明慢慢地道,声音像是迟钝的刀子在摩擦铁块,有种让人牙酸的涩然,可是奇怪的很,青君觉得眼睛也很酸,“你只是不记得了,我不是因为什麽同情一只小老虎就被驱除天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