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里,他突然又苦笑起来
如果有朝一日,齐征南果真离开了炼狱,那他必然会遗忘掉他们两人在炼狱里这短暂而又仓促的重逢。
对于齐征南而言,苏醒之后所得到的消息,也无非就是“小隐在你昏迷的第二年,不小心出车祸死掉了”而已。
不过没有关系,只要他还记得,自己的生命中曾经有过一个名叫宋隐的过客就行了。
尽管已经将一切都想得轻松洒脱,但在内心深处,宋隐毕竟依旧有着诸多的不舍。
然而没过多久,他的余光忽然又落在了面前那个光可鉴人的不锈钢躺柜上。
那个倒映在金属板上的他自己,干瘪、苍白,丑陋,看起来就像是一只在漂白剂里洗褪了色的灭霸。
……也罢,要他顶着这样的一张脸苟活,果然还是死了一了百了。
希望炼狱能够看在他是因公殉职的情份上,给他安排一个好的投胎地点,下辈子依旧英俊潇洒,还父母双全、家庭美满、花开富贵,彩票中个三五亿…
对了,要是来世还能再遇见齐征南就好了。不过这样一来,两个人之间可就相差了二十多岁……
命运没有再给宋隐更多胡思乱想的时间。
两道脚步声很快追了上来。其中一人抓住了宋隐的胳膊,另一人在他的后颈用力扎了一针。
刺痛的感觉消失后,宋隐几乎立刻陷入了来时所经历过的、无边的黑暗。
这一次,他再没有梦见黄金树,倒是听见了大海的声音。
前一秒种,他分明还在幽暗诡异的陌生地下室里;而这一刻,他却好像被丢到了飘摇起伏的海船上又或者是某个巨大的滚筒洗衣机里。
急促而无序的颠簸和转动,很快就让他失去了关于方向和时空的所有概念,只能够以在心中数数来勉强衡量时间的流逝。
他一边数数一边心想:二狗之前曾经提起过,人间机场只不过是为了方便执行官们理解现状而幻化出的一个景象。那么现实当中所谓的“轮回转生”,是不是就是此时此刻他正在经历的这场颠簸?
等到颠簸结束之后,他是不是就已经转生成了一台烤面包机,或是一朵葬身花。
然后,他又会不会在机缘巧合之下成为一名偷渡者,与身为执行官的齐征南在噩梦里重逢,在相见不相识的情况下再打上久违的一架?
啊,那可真是讽刺啊。
不知不觉忘记了自己数到了哪里,宋隐努力咧嘴露出了一个苦笑如果现在的他还拥有嘴巴的话。
忽然间,就像是滚筒洗衣机被人拔掉了插头,带动宋隐不断颠簸旋转的力量消失了。
而他则在惯性的作用下被甩了出去,在半空中飞出一道无助的抛物线,然后结结实实地砸在了坚硬粗糙的地面上。
下一秒钟,他就品尝到了剧烈得让他嗷嗷尖叫的可怕疼痛。
这种感觉,可能就和光着身体在80目的砂纸上打滚一样、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事实上,宋隐觉得自己是翻滚在了一片布满砂砾、却没有半颗杂草的荒漠里或许是月球或者火星的表面。
无论如何,当身体逐渐停止滚动的时候,他还是挣扎着睁开了眼睛。
谢天谢地,至少现在的他还能够看得见东西。
他发现自己果然躺在一片乍看之下一望无际的荒漠里。时间依旧是深夜,但天空却早已不再是医院副本的一片黑红。
他看见了一轮硕大的、金黄色的圆月。
没有西瓜地,也没有大海……他并没有穿越到鲁迅笔下的杭州湾海边。
“游……乐园?”
逐渐聚焦的视线很快证实了他的判断就在那轮金黄圆月的下方,那条标志性的赌船依旧灯火辉煌,像是《海的女儿》中王子的大船,上演着永不结束的欢歌笑语。
而此时此刻的宋隐,则俨然就是一条搁浅在岸边的人鱼,浑身上下都布满了磨砺出的深浅伤口,四肢无力地瘫软在了地上。
附近视野可及的范围内没有人烟。宋隐也无法确定如果自己就这样躺在地上,要过多久、又会被什么样的人发现。
但是很快,他就为自己定下了第一个目标:爬到赌船附近去。
对于此时此刻的他来说,这绝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尤其是在他还一丝不挂的前提下。每一次的贴地爬行都是对他敏感部位的一次无情打磨。
对于身体完整性的担忧最终战胜了求生欲望,只爬出了半米的宋隐不得不停顿下来,考虑起是不是应该尝试一下大声呼救。